册封之日天未亮,聂氏便来到映月房里,说要亲自为女儿梳妆。她一进门,便将房里的丫鬟全支了出去,又让自己贴身的婢女并竹桃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映月本来睡眼惺忪,见母亲清退了下人,便知她定是有话要说,顿时也清醒了。她瞧母亲穿的还是和昨天一样的衣服,发式丝毫未乱,可是面容却十分憔悴,显然是一夜未睡,于是忙掀帘下床,问母亲到底怎么了。
映月扶母亲坐下,刚一触到母亲的手,便听见她轻轻“诶”了一声,同时吃痛似的将手往回一抽。映月急忙摊开母亲的手来看,只见无数条细小的血口子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她的手掌。聂氏赶紧将手掌一蜷,冲女儿温柔地摇头笑笑,笑容里满是舐犊之情和深深疲倦。
“娘,你的手……”
“不碍事,先别管这个了。”聂氏打断女儿,同时从怀里掏出一物,抖落开来,原来是一件簪绿色的袔衣。“赶紧把这个穿上。”聂氏说道。
映月脸上一红,同时心头更是大惑不解。她心想,从十几岁起,这种贴身穿的小衣、肚兜便都是由自己亲手缝制的,母亲如何会突然一大早神色慌张地跑来送这个?莫非母亲一夜没合眼,又伤了手,就是为了通宵缝制这件小衣?可若说这是送给自己做郡主的礼物,也未免太奇怪了些。金、银、珠、玉什么送不得,为何偏偏是件贴身私密之物?从小到大并从未听过家中有此习俗。
映月知道母亲断不会无缘无故行此怪异之举,忙详问端的。母亲眉头一蹙,催道:“没工夫细说了,赶紧先把它穿上。”
映月只得接了袔衣,一上手便发现那料子其实并不柔软,想来穿在身上也不会舒服,于是心中更疑。她将袔衣迎着窗口一看,见簪绿色的料子在晨曦之下反着一层油亮亮的光。接下去,簪绿竟然渐渐转变变成了鹤灰,接着是淡曙色,最后又变成了银朱红。映月每将袔衣冲着曦光或斜或侧,那料子就变换成另一种颜色,端的是五彩斑斓,变幻无方。
聂氏见女儿不紧不慢只顾着去看那料子,急得骂了一句:“我的活祖宗!都什么时候了?!”一面说着,一面亲自动手帮女儿把穿在身上的那件旧的袔衣给解了下来。
映月由着母亲料理自己,乖顺地转过来转过去,让母亲给自己抻抻下襟,又捋捋带子。母亲嘴里的叮嘱一刻也没停,尽是告诉自己在宫中要时时谨言慎行,处处多加忍耐云云。
映月一面答应着,一面缩缩脖子,动动肩膀。这衣料穿在身上比摸上去还要硬挺,根本不像是寻常布料,贴在胸前背后都极不舒服。映月这时听母亲说:“娘知道,这衣服穿着不舒服。可是这件袔衣你须得时时刻刻穿在身上,绝对不能脱下来。便是沐浴之时,也不能离身。你记住娘的话了吗?”
映月见母亲的神色极为严肃,与往日纵容她们姐弟时大不一样。映月自是不敢违拗,但她还是缠着问母亲到底为何。
聂氏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不弄个明白你是不会安心的。”话音犹自未落,只见聂氏不知何时已抄起了桌上一把锋利的剪刀,以击电奔星之势朝女儿的胸口用力刺了下去。
映月虽然机敏聪明,却又如何会对自己的母亲设防?况且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而母亲离她又不过尺许,便是反应再快也绝无从躲避。映月大惊失色,狂呼一声,惊恐之下竟然本能地使出殷九传授的揽月拂云手来。
映月右手避过剪刀的尖刃,疾去打母亲的合谷穴。左手同时跟上,手腕拱起,先是一格,随即反手顺着母亲的小臂,沿偏历、曲池二穴一路拂将上去。映月虽然对外门功夫不感兴趣,但一来,这揽月拂云手使用之时非但并不粗鲁,反而韵姿佳妙;二来,这功夫乃是殷九所授,映月时时练习,只为睹物思人。到了如今,她已是大有进境,寻常高手慢说胜她,便是近身也需费上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