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打定主意要尽可能的争取好处时,太皇太后所居株雪苑隔壁的芳音馆,抱病的袁太后正叹着气安抚侄女袁楝娘:“……人人都知道小云氏才救了皇儿,而且因为在河里泡久了寒气入体,愈发的伤了身体,皇儿这会儿若不对她着意些,传了出去,叫人家怎么说皇儿?你素来是最为皇儿想的,就忍心叫他被人议论无情无义不值得效忠?”
“可是若非霁郎先救那小云氏,又怎么会坠崖?!”袁楝娘恨恨道,“要说救命之恩,也该是霁郎对小云氏,小云氏后来的所作所为都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霁郎做什么还要给她算什子救驾之功!再说她那点儿本事谁不知道,哪里来的能耐救霁郎,我看霁郎根本就是喜欢上她了,故意给她脸上贴金!”
袁太后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旋即恢复如常,淡声说道:“你这孩子说这样的话,哀家都替皇儿委屈了!你想想这些年来皇儿什么时候委屈过你?什么时候不是站在你这边的?那小云氏虽然有几分颜色,可皇儿是那肤浅的看外表的人么?纵然是,那也轮不着小云氏!”
她毕竟是在病中,此刻一口气说这许多话,顿时就有点接不上来,脸上掠过一抹苍白,看的旁边的心腹近侍蘸柳忙上来帮忙抚背。
蘸柳见袁楝娘虽然也是一脸焦急的围在旁边,却没有其他意思,忍不住道:“娘娘,太后娘娘这两日都不大好,好容易陛下回来才缓过一口气,有什么事情要不明儿个说罢?”
“不妨事。”只是蘸柳舍不得自家主子太劳累,袁太后却是摇头,闭着眼养了一小会儿神,就叹着气道,“楝娘啊,哀家跟皇儿肯定都是向着你的,这个根本不消怀疑!哀家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说的一些话未必是真心,不过是气话罢了。可是你想想,皇儿现在什么处境?哀家如今什么处境?你说那些话,哀家跟皇帝不计较,架不住有心人听了去,兴风作浪啊!”
袁楝娘嘟着嘴:“反正霁郎已经开始亲政了……”
“所以更加要谨慎。”袁太后睁开眼,看着她,“你想那起子人会甘心看着皇儿乾纲独断?”
“但他们才不是霁郎的对手!”袁楝娘哼道,“霁郎最厉害了!”
袁太后沉默了下,道:“但霁郎因此格外忙碌,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哀家这身子又不争气……郑贵妃小产的事情你也看到了,那是骠骑大将军的侄女儿,那阉人在宫闱里经营多年,根基比纪氏也不差什么!结果呢?都成形的男胎,说没就没了!贵妃哭到现在都没停过罢?”
“这样的伤心当年你已经有过一次,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你道皇儿做什么明知道小云氏那救驾之功有着水分,却还是要这样抬举她?”
“贵妃小产后,宫里有喜的妃子只你一个虽然绚晴宫那宫嫔也刚刚有了喜讯,可是男是女也未可知,而且小云氏出身不高,她养的皇嗣纵然是皇子,能有什么出息?”
“皇儿这是为了你啊!”
“他是怕你们娘儿俩有个闪失,到时候别说哀家这把年纪吃不住,皇儿又哪里受得了?!”
“所以正好小云氏同他一块儿流落在外归来,现成的吸引上上下下目光,给你当掩护!”
太后握着袁楝娘的手,眼泪一串串的掉下来,潸然道,“你不信皇儿,难道还不信哀家?哀家这辈子没有生儿育女的福分,养了皇儿就当做亲生子,至于你,跟哀家的嫡亲骨血又有什么两样呢?当年哀家看你跟皇儿在廊下绕柱嬉戏,只道你们青梅竹马必能成就一对佳偶,谁知道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哀家每每想到这儿都觉得……都觉得……”
她哽咽的厉害,以至于没法说下去了,见状不止蘸柳忙不迭的又是拍又是劝,袁楝娘也红了眼圈,用力点头:“姑姑,我都知道的!我……我其实也只是希望霁郎不要总是在小云氏那贱婢那儿!我没有真的觉得霁郎变心的!”
“好孩子,哀家就知道,咱们娘儿哪有不齐心的道理?可霁郎如今是真的忙,你也晓得,他流落在外这些日子,朝野上下都成什么样了?”袁太后闻言这才止住落泪,柔声道,“他如今忙,也是为了你,更为了你们俩的孩子……”
目光落在袁楝娘隆起的小腹上,语气越发的柔和,“哀家之前来行宫的路上啊,差点都要死过去了!让哀家咬牙撑住的,就是想着,纵然皇儿下落不明,他跟你的孩子……”
太后思及此处,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次蘸柳实在忍不住了,板起脸:“娘娘,太医刚刚还叮嘱过,您如今最忌大喜大悲!”
转而对袁楝娘,“婕妤娘娘没旁的事情要不先回房罢,太后娘娘这边该吃药了,吃了药,太后娘娘也就要安置了。”
“……噢。”袁楝娘再迟钝也听出了蘸柳的不喜,委屈的抿了抿嘴,看一眼袁太后这姑姑一脸的苍白虚弱,似乎已经无力顾及近侍对侄女的态度纠结了下,到底没缠着袁太后给自己主持公道,怏怏离开。
她不知道她才走,蘸柳就说:“不是婢子说您,您对悦婕妤也忒溺爱了些!这些年来咱们给她收拾的烂摊子还不够么?该劝的也都劝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愣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自己都是快当娘的人了,竟丝毫不知道心疼您还有陛下……您看得惯,婢子瞧着,都快气炸了!”
“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当年那个脾气。”袁太后合着眼,微笑,“楝娘不懂事不是一天两天,哀家都习惯了。反正教不进去就哄,哄着哄着,一年年也就过来了。”
蘸柳哼道:“道理都是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说,之前袁氏却还疑心咱们不上心,特特请求将袁朱安排到她身边去。本来婢子还以为袁朱能让她明事理些呢,如今瞧着,也是想的太简单了。娘娘跟陛下都没做成的事情,袁朱算个什么东西?”
又愤愤的说,“当年您在她这个年纪,在太妃跟前何等谨慎!”
“哀家怎么能跟楝娘比?”袁太后懒洋洋说,“太妃若能有哀家一半的体恤晚辈,哀家……嘿嘿!”
她懒得继续这个话题,毕竟自己这侄女什么德行,宫里宫外都清楚,早不新鲜了。
却道,“伊御婉那边如何了?”
“婢子叮嘱了人暗中照拂,那御婉倒也晓事,一直待在屋子里基本不出门,对外只推说赶路乏了,且忧心陛下还有懋婕妤,所以要专心抄经给这两位祈福。”蘸柳说道,“瞧着还算懂事,倒不似那些个才得知有喜就轻狂起来的。”
袁太后“嗯”了一声,轻笑道:“这伊氏怎么可能轻狂呢?她可是才进宫就入了绚晴宫的,懋婕妤手底下的人,能不懂事么?”
蘸柳安慰道:“陛下也就容忍她这些日子,等往后她没什么用了,都不用您吩咐,婢子就能处置了。”
“可先别动她。”太后朝后靠了靠,安然说道,“眼下这一关,还得靠她度过呢……”
“想利用本宫,也得问问本宫答应不答应!”差不多的时候,兰舟夜雨阁的内室,恍然大悟的云风篁正拍案而起,“熙乐,带上咱们的人,去郑贵妃那儿!”
熙乐不明所以:“娘娘是要寻陛下么?可贵妃这两日都在为小皇子……”
“要的就是她还在为小皇子伤心难过!”云风篁冷笑着将一支赤金嵌宝的长簪推进发髻之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本宫也真是流落在外这几日过的太清苦,竟是糊涂了!明明知道贵妃小产乃是淑妃导致,陛下方才死活不肯答应给本宫太高的位份,却还没反应过来……索性这会儿还来得及!”
见熙乐一头雾水,恨铁不成钢道,“你忘了本宫也是云氏女?淑妃之罪证据确凿,可本宫不是才立了功劳?!”
以翼国公府的权势地位,重点是在皇帝跟前的倚重程度,将功补过是肯定没问题的。
无奈贵妃小产之事事发突然,云氏压根半点没防备毕竟郑贵妃从查出身孕开始,就摆出了小心翼翼如临大敌视若珍宝的架势,看谁都像是要谋害她子嗣,谁能想到她会用腹中成形的男嗣去害人?
但云氏目前没功劳不要紧,刚刚被皇帝亲口确认有着“救驾之功”的云风篁,也姓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