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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绍四十出头的年纪,身量不高,相貌俊逸.他不仅自己来了,还将杨玄让也带了来。父子两人到正堂就坐,先拜了纪老太太。
杨绍态度不算热情,但却谦虚有礼,对纪老太太表现出十分的恭敬来。
至此,纪二老爷更加相信了纪晓棠的话。杨阁老浸淫朝政数十年,就算是运气爆棚,能够做到阁老的位子上,最起码是聪明识时务。
这样尊敬、重视的架势摆出来,就是纪老太太也不能不心里有所感触。
虽是如此,纪老太太依旧(www.hao8.net)不肯坐杨阁老的车,但说出话来就不再呛人,而是展现了她朴实的一面。
“这份心意老婆子领了,只是身份不好逾越。老婆子乡下住惯了,身子没那么娇贵,什么车子都坐得。”
杨绍再三的让,纪老太太再三的不肯,最后还是大家出来打圆场。
杨绍和杨玄让带着杨阁老的车驾在前头带路,众人的车马在后。纪晓棠的马车排在中间略靠后,她只摆了半幅县主的车驾,既不会对杨府失礼,也不会盛气凌人,越过了自家的长辈。
杨绍在前面,却早已经知道纪晓棠摆了半幅车驾,不禁暗自点头。他是来接纪老太太的,方才人多,虽然心中留意,却并没有将纪晓棠看清楚。不过,只看纪晓棠这件事,就知道是个行事稳妥,极有分寸的女孩子。
只这一点,就很可敬爱了。
杨绍心中如此思忖,一面就看了杨玄让一眼。
杨玄让的眼神正在往后面瞟,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杨绍干咳了一声,杨玄让听见,立刻转回头来。
“稳当些。”杨绍提醒儿子,一面告诉他,“一切等回去再说。”
大年初二,京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杨阁老的马车在前面开道,除了在玉阑干桥头遇见肃王府的马车避让了一会,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杨府。
杨阁老与夫人秦氏领阖府上下在二门相迎,一直将众人迎到阁老府的正堂坐下说话。
纪老太太自然被让到了上座。
略寒暄了几句。杨阁老就看出纪老太太不善言谈,且不喜应酬,因此他也不多说,略坐了坐,就将众人都让到后面的暖阁里歇息。
“那里暖和。都是自家人,说起话来也自在许多。”杨阁老笑着说道。
众人就都起身,往后面暖阁中坐了。
暖阁十分宽敞,用红木雕花隔扇隔出几个敞间来。纪老太太就被让到里面,在一张贵妃榻上坐了,秦氏与纪老太太隔了张矮桌对坐,其余众女眷也各自落座相陪。
纪晓棠这时才有工夫仔细打量杨家众人。
阁老夫人秦氏已经年过六旬,头发几乎全白了,因为头发稀少的缘故,头上戴了假发髻。是个瘦小干枯的老妇人,坐在那里,好像支撑不起头上和身上的盛装似的。
秦氏的身体并不大好,说几句话,就要咳嗽。她两个儿媳妇,几个孙女们都在下面坐着,并没有上前服侍,屋子里的丫头们也只在外围,传递些东西。
站在秦氏身边服侍的,是个中年美妇。手脚极伶俐,服侍的极为勤谨、贴心。
这中年美妇,眉眼间与纪大太太有五六分相似的,正是纪大太太的生母。杨阁老的宠妾,钟姨娘。
钟姨娘之名,纪晓棠早有耳闻,然而第一次见面,还是暗暗地吃惊。以纪大太太的年纪推算,钟姨娘怎么也是上五十岁的人了。然而看她的外表,最多不过三十许的年纪,就算与纪大太太站在一处,也很容易被看做是年纪相差不多的姐妹。
钟姨娘的相貌和仪态,还胜过纪大太太许多,面白如玉,长眉细眼,仿佛就是一幅烟雨迷蒙的江南水乡画卷。
看过了钟姨娘,纪晓棠才知道,纪大太太异于北方女子的那股子婉转风流是从哪里承继来的。
而这样一个虽然不年轻,却依旧(www.hao8.net)美丽,并在杨阁老跟前极为得宠的女人,在秦氏身边服侍,不仅没有丝毫骄矜或者矫揉造作的姿态,反而显出十足的真心和关切。
还没有跟钟姨娘说话,纪晓棠就知道,如果说纪大太太的容貌只得了钟姨娘的十分之五,那么这份做人的心智,她最多只得了十分之一二。
秦氏的话也不多,略攀谈了片刻,她的目光就转向了纪晓棠。
论起身份,纪晓棠在今天的客人中最为尊贵,然而她又是晚辈,且摆明了不肯越过辈分去,因此只在榻下的椅子上坐了。
虽是如此,杨家却不敢怠慢,纪晓棠的椅子、椅袱、脚踏,甚至用的茶盅茶碗都与别个不同。这样一来不显得逾越,二来也显出杨家对纪晓棠身份的尊重来。
“安乐县主……”秦氏开口就称呼纪晓棠为县主。
“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叫我晓棠就是了。”纪晓棠笑着道。
秦氏笑了笑,竟真的不再以县主称呼纪晓棠。
“……翩翩常常在我耳边提起你,说你这般也好,那般也好,我早就想请你过府来见见,只是我这身子……咳咳,”秦氏又咳嗽了两声,才接着说道,“今天总算是见着了。”
秦氏就让纪晓棠坐的近一些。
杨翩翩立刻就带着小丫头过来,给纪晓棠搬椅子,又亲手扶着纪晓棠重新坐下。然后她也不归坐,就站在了纪晓棠的身边,一张脸上难得地带了笑意。
杨翩翩是京城中有名的冷美人。
屋中众人都瞧着,纪晓棠的座位离的远,她见杨翩翩对纪晓棠这样亲热、殷勤,心里发酸,就微微撅起了嘴,手里无意识地搅着帕子,一双眼睛依旧(www.hao8.net)片刻不离杨翩翩和纪晓棠。
纪晓芹又坐在纪晓莲的下手,这是个存在感极为微弱的小姑娘,在这种场合中略有些紧张,手里也无意识地搅着帕子。一双眼睛看似四下在看,其实并没注意到什么。
肖姨娘这些天身子不大好,今天没有跟来。一屋子都是人,可纪晓芹坐在那里的感觉。偏就让人觉得孤零零的。
上面秦氏见纪晓棠坐的近了,就坐直了身子,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纪晓棠,一边打量一边点头。
“我也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周正的孩子。”秦氏就说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有福气。然后又问纪晓棠生辰属相,在家里都做什么。
杨翩翩也陪着说话,又问了纪晓棠读些什么书。
“大姐姐上次回来都说了,祖父也很高兴。”这是指杨阁老所著的《唐诗缀锦》。
杨大太太坐的不远,她一面跟纪二太太说话,一面眼睛不时地看向纪晓棠,看的很是仔细。
纪晓棠早已经听到了风声,心中明知是怎么回事,面上却丝毫不肯露出来。
“晓棠喜欢读诗,我们家除了祖父。诗才最好的,就是玄让了。”杨翩翩就道。
“我这几个孙儿,最疼的只有玄让。咱们两家是至亲,就让玄让来,见过纪老夫人和二太太。”秦氏接着话茬就说道。
这显然是早就对过词了,想让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再好好看一看杨玄让。
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不好推脱,有人出去,片刻的工夫,就领了杨玄让进来。
似乎因为屋子里都是女眷,杨玄让一进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脸上略微有些泛红。秦氏眼神不大好,没看到,杨大太太就看到了,给杨翩翩使了个眼色。
杨翩翩走下去。将杨玄让拉了上来。
“除了长辈们,都是自家姊妹,你不要如此拘束。”杨大太太又叮嘱了杨玄让一句,脸上慈爱之情尽显。
杨玄让又重新见过了纪老太太、纪大太太和纪二太太等众人,然后就被带到纪晓棠跟前来,跟纪晓棠行礼。
纪晓棠倒是没什么。杨玄让就显得局促了,他想看纪晓棠,又不好意思,一双眼睛偷偷地看,偏又紧张地到处都是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