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好几年后,在华景帝国里头如幽灵般藏身暗处四方游走的郁子规才渐渐适应了界云墙内这片怪异的土地。
她发现这里,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云海仙人们概念中的标准修真界,跟新域旧域每一个天然诞生的世界都极为不同。旁的不说,就那些与凡人社会无异的种种“俗”不可耐的场景,就跟帝国内人人皆修士的身份不搭。太不搭了。
在华景帝国,人们原来是通过体内生出一种叫灵根的东西来汲取天地间的灵气的。这东西人人都有,却分出五行多寡、高下优劣,优者修炼状况更佳,在帝国中地位也更高;劣者修出来的修为境界也残缺,当然就只能做贩夫走卒,一世不得翻身。据郁子规最初观察梨州城岑家那场宴席,就直接看出所有修士当中,修为越高者官职也越高,身家也越富;而那些奴仆、门外路过的平民、被打跑的乞丐,就统统在一重天或称炼气期以下,恐怕一辈子也没机会往上修。这大概是某种人为设定的社会规则导致的,比如说规定只有达到一定修为的修士才能担任某个级别的帝国官职,相反没有官身的人也不允许修炼更高境界,等等……暂且不提。总之这个仙国的人就是如此功利地看待修行,旁的规则,基本也没有了。
修行者在这片土地得修为、得长寿没有任何心性要求,也没有任何大道信仰。灵根就仿佛是每个人身上与手脚一样的普通器官,每日汲取灵气也不过类似吃饭喝水,仅为延长寿命、获取力量而已,是一种蒙昧、野蛮、粗暴的动物性举动。他们从古至今就没有“大道”这种概念。果然这片土地只是一个专门建立起来的特殊试炼场啊,没有意义,没有价值,只为各界大能转世磨砺仙魂而存在。
有时候郁子规和路过的其他平衡使聊天,也彼此猜测,那些谪仙大能来到这么一个地方转世,恐怕也有借此磨练仙魂的意思吧?不管是磨练什么,是像隐天岑那样想替换仙骨还是有别的目的,命轨沙盘上每个谪仙在帝国内的命运都可以说凄惨无比,按旧时代的话说就是“下凡历劫”,华景帝国的种种乱象,疑似放大版凡间红尘那般充满了愚昧与乌烟瘴气,造成谪仙们的悲惨一世,这么一想倒是可以理解了。
这已经是郁子规进入界云墙第五年。
这一年,岑家两个小孩五岁了。
梨州城西北,某偏僻坊区,沟沟渠渠交错、污水横流的巷子里,郁子规的平衡使分身神念寄于一只形似流浪猫的仙术傀儡身,一路在墙头和屋檐下跳跃奔跑。
下方的巷子里,几个恶意满满的流氓地痞如猫捉老鼠般捉弄着正试图跑出去的小身影。那小小身影穿金着锦,看起来跟这个贫民居住的坊区格格不入,正是根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年仅五岁的岑家大公子岑天放。郁子规正在跟踪监视他。
经过了五年对两个小孩的观察比较,郁子规暂时认定岑家大公子是隐天岑前辈的转世……命轨沙盘里用金之大道写的模糊命轨脉络要等命运在现实中上演才能“落定”,郁子规越看越觉得岑天放比岑天霞更像隐天岑一些。她知道他五岁时会因故跑出家门,意外遇见命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人,明显就是现在了。
刚离家出走不到半日的岑天放小朋友往坑洼地一扑,如一个锦衣娃娃摔了一身泥水!
那张小脸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沾满污泥,一双干净纯良的眼睛却还不可置信,“你们骗我!你们说卖给我船的!却把我带来这里!”
“哈哈哈哈哈!”
流氓地痞们却非常的开心。哪里来的这么一只肥羊,年纪这么小又好骗,居然自己一个人甩掉仆人跑进商铺用蹩脚的法器装成大人说要买船?那可不立马拆穿打出原形,把人给拐了?瞧他身上的衣服、头戴的玉冠、各种小饰物,能卖多少金珠银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