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的话让五郎无言以对。
他深知二哥的一子一女都在霍丘城中葬身于蚁贼手中,连带着还有两个最受宠爱的妾妇,对蚁贼和不同意出兵救霍丘的梅田两家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二哥和自己碰巧前往寿春城向大哥汇报生意上的事情,只怕自己和二哥也早就成了这霍丘城中的一堆枯骨了。
“还有那淮北淮南,平素一个个耀武扬威,真到了蚁贼来时,都怂了,看看颍亳泗三州,时家全都是一帮窝囊废,被搅得一团糟,枉自十多万大军,却连一帮蚁贼都解决不了,淮南也一样是外强中干,蚁贼从寿州进庐州再进舒州,现在都跑到宣州去肆虐了,可看看淮南军在哪里?”
二爷越发有些癫狂了,言语更是肆无忌惮,听得五郎也是直皱眉头,虽说这霍丘城里已经是白地一片,但正如二柱所说,好歹也还有一千多人呆在这城里,真要被人听了去,梅田两家倒也罢了,但淮北时家和吴地杨家,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二哥,先进城看一看吧,也许还能遇上几个漏网之鱼呢?”五郎苦笑着摇头,“淮北淮南都有他们自己的难处,淮北也还是和蚁贼在打生打死,只是没那么容易解决罢了。”
“哼,感化军号称十五万大军,敢和大梁军硬碰硬,怎么连一帮蚁贼都拿不下来?”中年男子一脸轻蔑,“其他不说,就是那固始江烽,都能把一帮蚁贼打出固始,让这帮蚁贼分毫未得,这才奔寿州而来,感化军现在连那固始军都不如了么?”
“二哥,蚁贼战斗力也是参差不齐,不过韩拔陵部攻打固始损兵折将,怎么却能在寿州这般凶悍?难道说那江烽的固始军真的如此厉害,连蚁贼都要退避三分?哎,现在说这些都没太大意思了,族里打算怎么做?现在你也看到了,这县城里一片废墟,人口凋零,如果要重建的话,恐怕又要和梅田两家协商了,我估计他们两家恐怕不太愿意出钱,而且他们也肯定会以安丰也需要重建为理由来推诿。”
五郎看着这满目疮痍,忍不住叹息。
“听说浍州新建,固始正在大兴土木,而且待流民甚好,不仅仅是我们这边过不下去的老百姓都跑到固始那边去了,连颍亳两州以及蔡州的战乱灾民都渡淮南下,跑到浍州去了,而且我也听说那江烽颇为了得,不但有长安为其摇旗呐喊,而且也和长安贵人能拉上关系,否则浍州怎么能这么快就新设,而且还硬生生把盛唐和霍山两县也划给了浍州。”
二爷目光中的怨毒和冷厉慢慢褪去,渐渐恢复了清明,似乎在思索五郎的话。
“浍州?看来长安城是根本没有把我们寿州人的态度放在心上,看看梅庸那个家伙成天提笼架鸟优哉游哉,经年不出城一步,梅家和田家什么时候主动派人去过长安,也难怪长安从来就没有把寿州打上眼。”二爷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梅田两家的轻蔑和不满,“他们以为只要能龟缩在寿春城里不被蚁贼打破城就行了,却没有想过这寿州的一切都被蚁贼毁了,寿春城还能像以前那样繁荣么?”
二爷这番话一出口,立即也引起了本来还有些息事宁人的五郎的共鸣,“是啊,二哥,现在霍丘成了这样,方圆几十里都是一片白地,听说安丰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一季怕是彻底无望了,甚至下一季都可能无人耕种,没有了粮食,那些粮商还会来寿春么?没有了人,盐、布匹、农具、牛马,运来了又能卖给谁?”
“哼,现在盛唐和霍丘都划给了浍州,所有人都把主意力放在寿州身上去了,而淮水以北颍亳泗三州仍然是蚁贼横行,这场战乱还看不到尽头,就算是能招来流民耕种,可谁敢保证蚁贼会不会突然又渡淮?像梅田两家现在这幅德行,半步不敢出寿春城大门,他们有这份胆魄?没有人种田,粮食从哪里来?没有粮食没有人,谁还会来寿春做生意?这寿州就要毁在他们手上了!”
恢复了清明的二爷语气里越发萧索,寿春的繁荣是建立在霍丘、安丰和盛唐三县作为整个淮水中游最大的产粮区的基础之上的。
泄水从南至北流入淮水,再往东,肥水由北至南在寿春注入淮水,而芍陂横亘其中,可供三县灌溉只用,旱涝无忧,也正是两条河再加上淮水和芍陂,使得从寿春城下向西一直到固始,从淮水畔一直向南到盛唐,方圆数百里地都堪称水旱无忧的上等良田,所产稻麦不但满足全州所需绰绰有余,而且还可大量供应北方中原地区,乃是著名的鱼米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