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从何而知?”
“盟主和我初次见面,就是在白帝城的城门口,偏巧一见就斗剑过招。如果你还记得当时景象,理应记得她与我比剑之时遇到危急,用了一个看似胡luàn的招式反败为胜,但那一招,对王爷来说,意义重大——那一招,是我家王爷和柳月前辈的定情之招,世间无几人知道。”陈铸轻声道,“柳月前辈去世之后,王爷一直在找寻他们唯一的亲生女儿,可惜一直没有音讯……本来也无信物,那女婴身上也没什么胎记,有生之年能找到已经很渺茫。偏偏叫我看见,盟主娴熟地使出了这一剑……过去的一年里,我一直在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却没有定论。直到后来,才发现她本名林念昔,是点苍山云蓝的爱徒,一切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云蓝是柳月前辈的朋友,有极大的可能在柳月前辈临终前夕见过她,向她托孤。”
“怎么,柳月前辈她,临终前一直不在那位王爷身边?”阡一怔,和他听过的传闻大有出入。
“外界传言,都是道听途说。确实柳月前辈临死,都未能与王爷团聚……柳月前辈身亡于湖南洞庭,死讯,还是许多天后才传到中都……”陈铸叹了口气,“纵使王爷天下无敌,面对噩耗也根本无能为力,一切,都怪那金宋之分……”
“完颜永涟-柳月-云蓝-yín儿”,从陈铸这里推测,yín儿有**成的可能是他们的女儿。
而从阡这里,早就应该为yín儿探明身世了——阡豁然想起三年前在大理蓝府地窖看见的云蓝的那半本日记和柳月的几封家书——他早该从“yín儿-云蓝-柳月-完颜永涟”这一逆序,与陈铸推测出同样的结论啊!
会在哪个环节出漏洞?yín儿有多少的可能不是那个女婴?!
一瞬阡仿佛历经了几个世纪,为了yín儿在心中重组了过去的十几年——其实他林阡比陈铸还清楚,柳月的确托孤给了云蓝,而云蓝,最疼爱的徒儿理所当然是yín儿……
没有一丝破绽。yín儿根本就是完颜永涟的女儿……
也就是说,如果当年没有丢失,此刻的yín儿,该和楚风liu是一个地位,就是楚风liu取代的那个身份。楚风liu曾经对他林阡说过:“王爷他自己有个女儿,出生不久便丢失了,我楚风liu幸运,可以代替那孩子接受王爷的父爱。”阡当时听的时候还略带怜悯,可曾想过,话中这个女儿,就是自己身边的yín儿?!
“一代一代,就如此之像……当年柳月身为你南宋细作,被安chā在我家王爷身边,却违背了信念与王爷相爱,而盟主,则更加荒唐,事实也更加残忍,竟叫她堂堂金国公主,沦为……不,做了三年之久的抗金联盟盟主……而且,谁不好牵扯,偏要牵扯上你林阡……”陈铸捶xiōng顿足,表情痛苦,“我心里一团糟,也不知云蓝她,究竟是什么居心!”
“云蓝前辈的本心,也许是想消除yín儿身上有关金人的所有印迹,所以,这些年狠了心从不告诉yín儿身世……可是,柳月托孤时留下了足够证明她身份的剑谱,是身为母亲,希望女儿和父亲相认,也便是柳月的这一点,可能令云蓝前辈不忍销毁所有的证据。”阡轻声回答的同时,陈铸瞪大了眼睛:“你……你……你竟然……真的相信我的话?!”被信任的感觉刹那袭击了陈铸,总是被林阡仇视的陈铸不禁受宠若惊。
“不管yín儿是不是公主,陈将军的话都是真的。夔州之役的火船上,你不忍看见yín儿要杀小王爷,隐逸山庄夺轮回剑时,你拼了性命,只为了制止yín儿与二王爷互残……你的苦心,我现在才明白。陈将军,先前林阡对你的偏见,真正是误解至深……”阡对陈铸骤然改观,发自肺腑地认错并感谢他。
听得陈铸热泪盈眶,只顾着傻笑:“我,我也只是不想看到盟主和小王爷们骨ròu相残啊……可是,盟主的身份和身世,完完全全是冲突的,我原先想隐瞒,却又觉得亏待了盟主,但若公布于世,一定就会有王爷的敌人向王爷攻击,你林阡的敌人也会向你林阡攻击……思前想后,最好的方法,还是隐瞒。可是快一年了,我这一年都过得……煎熬无比……我觉得,再不告诉谁我就真的快疯了,盟主总有一天会真的和王爷交锋也不一定……林阡,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因为只有你,纯粹站在爱她、为她好的立场上……”
“陈将军这一年来,一边隐瞒着他们,一边拼命地阻止他们交锋……何其辛苦……”阡叹息,需要有一个人帮陈铸一起,不是吗?这个人,就是自己。难怪陈铸说“我选定了你”,只怪上次谈话,自己走得太快。
“如果你不想隐瞒,也可以考虑不隐瞒,盟主如果能认祖归宗,其实也再好不过,虽然中间一定会有不少bō澜,但只要你林阡帮忙化解,我想事情一定可以平息。”陈铸说,“是把盟主继续留在你身边,还是把盟主还给王爷,选哪个都有各自的辛苦麻烦。两者我决定不了,希望你能帮我决定。三日之后,还在此地,我等你答复。”
“不用三日,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阡轻声决断,“瞒下去。一直瞒下去,有生之年,都不能让yín儿知道她的身世。”
这样的斩钉截铁,语气和王爷如出一辙。
陈铸闻言一怔:“林阡,三思而后行啊……两种选择,我权衡了一年之久,都未曾决断……”
“陈将军,我绝对不放yín儿,也希望陈将军不再提这件事。我会和你一起隐瞒,一起确保他们不再手足相残。”阡chún角一丝慑服的微笑,“你适才也说了,维持现状,是最好的方式不是吗?”
“那么王爷他……岂不是……太可怜了?”陈铸听他选了这个,立即难受另一个。
“陈将军,世界上的事,有多少是可以两全齐美的?你是想继续看着你家王爷对yín儿的愧疚思念,还是看到将来他对yín儿的爱恨交织?不错yín儿是他的女儿,yín儿却是我的女人。”阡轻声告诫,“别忘了,yín儿向来都和金廷对着干,难说认祖归宗之后心不向着南宋。万一你们带回去的不是公主而还是盟主,对你家王爷,对yín儿,都是莫大的伤害……”
一语将陈铸点醒:“你说得不错,我是没有考虑到,盟主她对金人的反感和憎恶……硬要将她带回去,盟主根本不能适应,会有多少伤人的景象出现……我本该预想得到……”
“身世之伤,在抗金联盟中屡见不鲜。我林阡就是个实例,越风将军更是个明证,yín儿向来无忧无虑,不可以突然间给她这么大的打击。一定要瞒着她。”阡说,连jiān细后人、名门后裔都会因为和金人扯上一点关系就遭歧视、受冷落,那金国公主的头衔一扣,yín儿的下半生还怎么过?一向在意金宋之分的yín儿,受到的一定是摧毁性的打击……
从这一刻起,哪怕要带着一生的谎言去面对yín儿,他都必须这样坚持下去,绝对不可以给她一丝伤害,绝对不可以透lù给她只言片语。
有生之年yín儿都没有身世没有来历,yín儿只是个孤儿,yín儿唯一的依靠就是他林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