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林阡要摆nòng她,根本是易如反掌之事。
奇也奇在,他非但不把她押回宋境去处置,反而带着她背离渭水一路往北。
他竟不怕夜长梦多她的左手照样能控制暖yù箫和透骨钉?他也不担心过了这些荒郊野林进入的是金国的辖地?他还不过问昨夜那场渭河上的战争宋金到底谁输谁赢?
一早上走走停停,竟只翻过了一座山,她心忖他体力根本不行了,伺机打了他一钉就逃,不料雨后路滑,脚底一不留神,竟直朝着山涧滚了下去,她滚到一半本能右手一撑,总算止住了下落之势,却忘记右手已经被阡拗断,这么一撑,痛得近乎晕过去,忍着辛苦爬坐起来,双足一点想要上两步。奈何才走一步,上面那人抓她心切,正好也顺着她坠下的地方滚落下来,可能本想一起滚到涧边的,没料到她会半途止住,他这一滚,不偏不倚又把好容易站起来的她又一起撞跌了下去……
她实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不幸发生,跌得头晕目眩不说,摔下来的时候脚也折了。
“林阡,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纵然是俘虏,纵然是战利品,也不至于被如此对待。她一时忘记自己是谁,该用何种语气、何种地位与他对话,又气又急,牵动内伤,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本想救你,看在这透骨钉的份上,还是害了你。”林阡把刚刚得来的透骨钉扔回给她,带着愠怒,也是面sè苍白。
她转过头时,看见前方不远有块利石,距此不过毫厘,明明还有斜度,心念一动,知林阡最后一刻还是拉了她一把。
“为何要救我,你大可直接杀了我。我对控弦庄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她万念俱灰,哀叹一声。
“看这么透。”林阡一怔,只觉她比实龄要大。或许,是因为这多重身份。
“从凤州之战开始,就极想揪出我了吧?”她支起身体,一笑。
林阡亦坐在这涧边,俯瞰山下溪流。
“从死亡之谷。”他说。
“喧风谷。我喜欢叫它喧风谷。”她回忆,“十年来,我和下线会面都在喧风谷。没想到,你竟用它来对付苏降雪,用它把你的军队开进了川北。”
“姑娘,怎么称呼?”他忽然转过头,洞悉般的微笑,“做了十年的兴州人,比我还久。”
她一惊,垂下眼帘,强笑:“落远空不也做了二十多年的西安人。”她提到落远空,仍然有心结,她想知道落远空是谁,北斗七星现在七个都已经死了。
“落远空……”林阡神sè微变,呼吸有些重,“饶凤关之役,他去救洛轻衣之前,并不知轻衣是他的亲生妹妹,事实上,后来他也一直没告知我。但不管是谁,他都会去救,因他想用那个被他救下的人令你好奇、从而对你布下天罗地网。那时你实在猖狂,他没有优势、情非得已,只能冒险鱼死网破。”
她惊愕地听着:“便像我去救仆散安德,不过是为了让义军大多数人见到我女装的模样……事先也没料想,仆散竟是个不肯忘情的人。他的一句呓语,硬生生将我的优势变成了劣势。”
“你二人这一点是一样的,不可能纯粹为了亲情救人,哪怕暴lù弱点,也是别有用意。”林阡点头,“‘楚风雪’这个身份的暴lù,使落远空对你的调查空前顺利。饶凤关之役的天罡北斗阵里,他与我对剑之时向我明示了身份,亦告诉我兴州之战等他的好消息,说‘下一战请主公听我’。兴州之战,他向我直接传达了天兴军的十路据点,以便我一并扑灭。不仅如此,他还将你楚风雪的身世悉数调查得知,给你设下了孙寄啸、洛轻衣的双重陷阱。”
“这么周详,竟像是交代后事一样。”她淡然一笑。
“你说对了。他真是在交代后事。”林阡说罢,她心一凛:“怎么?”
“他身患重病,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本想在临死之前跟你同归于尽。”林阡转头看她。
“哀兵必胜……他到底是谁?!”她声音在颤抖。
“十处据点一起剿灭,确是他向你们宣战。他敢宣战,是因他部署妥当。贪狼最可疑,武曲是边缘人,禄存那个小人更容易嫁祸……一切策略都即将展开,没想到的是,仆散安德手段老辣,在杀了贪狼的第二天,就制造出一个‘兵分五路’的yīn谋。”
“‘没想到’?”她大惊。
“仆散安德的‘兵分五路’,仓促间落远空和我都没有识破,这计谋,实为上上之策,害我折损了落远空。”林阡点头,赞许也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