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海逐làng对红袄寨诸将说不必派人找寻、给盟王时间恢复,然而战事紧迫至极,不得不有所折中。于是群雄经过商议,决定派些当地熟知环境的人在附近找,原想找到了林阡确定他情况之后再做定夺,谁料吴越告诉海逐làng说,“这小兵办事不力,竟一看到他就哭了出来,还把摩天岭近期战役悉数相告。”吴越听到回报,自然怒不可遏。
“是……在何处找到林兄弟的?这么快……”海逐làng觉得眼睛里一阵酸涩,既盼林阡回又不希望他回,就和当初黄掴等金将对完颜永琏一样。
“……是在老夫人的墓旁。”吴越低头,叹了一声,“其实,要找他,并不难啊……这些天来,周边镇上能出现的酒,基本上都被他喝光了……”这么多年的结义兄弟,真想找到他,哪有多难,岂能不快。
海逐làng只觉心被一抽,遥望此时此刻,林兄弟哪里有吴当家话中半点颓废和荒唐。他仍然很清醒,他对战局可以如此快速地把握,他对这里的每个宋兵都予以肯定和感谢。他二话不说就决定回归战地纵使他可能还没完全复原,但一得知这里迫切需要他他即刻就有了决断……
“众位……还愣着干什么……”海逐làng站起身来,推开军医的阻拦拔刀大步向前——还愣着干什么!有这样的一个主公,我们这些人,难道只是在一旁观战的!主公他回来了,他不在时,为他守住盟军,哪怕到最后一寸土,他归来后,不能纯粹倚仗,为他扩即便一丈地!
“杀!”彭义斌亦受起鼓舞,卯足了劲重新冲锋,见他们身先士卒,他们后面的宋匪,受了伤的都忘了疼,没受伤的也敛了喜,奋不顾身,一往无前,挥刀舞枪一窝蜂地往敌军阻抗,一时间到处兵戎相见,或是赤手空拳地ròu搏血拼,横亘了一整个摩天岭,不绝于耳的金属撞击与躯壳爆裂,铺展于前的血光冲天和战意澎湃,谁说这些,只属于绝顶高手。
二月初二,林阡归来,金军对摩天岭发起的最后总攻,再一次遭遇搁浅。此消彼长,负隅顽抗了多时的宋匪,终于拨云见日否极泰来。
每个人都有他的归属,就像走火入魔多日的林阡,浑浑噩噩只懂得饮酒,这么多天意识都好像全在饮恨刀里了,却是那摩天岭的小兵带来的战事告急,忽然就将他从hún沌的边缘拉了回来,也瞬间建立起与这个世界再度的沟通。
不错,他属于战场。他对yín儿说过,没什么仗离开我林阡就不能打,然而,他离开了他的战友、麾下和兄弟们,他便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谁爱争斗?谁爱搏杀?却爱这热血沸腾,爱这金戈铁马。
那日金军久攻不下唯能撤离、他与司马隆之战亦不了了之,众将士无一例外都沉默凝望,看他越走越近脸上仍带着令他们熟悉的淡定,才一个个都如释重负,继而lù出会心的笑来。林阡走过这些生死与共的人们,恬淡相视,无声从容。他们每一个,都是英雄。
彼时战场无声胜有声,但谁的心情都空前jī越。那种被bī到绝境后终于要扬眉吐气的感觉,林阡和他们,是互相给予。
彭义斌终撑不住,连连抹泪,上前诉说衷肠,“当夜不知是金军使诈,否则不会任凭盟王一个人去。”他一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林阡闻言,叹了一声,道,“义斌无需自责。当夜我也不曾想到,金军会不惜一切代价,连战局都不顾要与我同归于尽。冲这一点,他们也气数已尽。”彭义斌眼前一亮,登时鼓舞:“是!”
“主公……”柳五津那时才知林阡回来,真是鞋都来不及穿好就一口气奔到寨前来,与这帮年轻人迥然相异,他眼中全是热泪,绕着林阡走了几转确定他无碍才心安。
林阡也打量着他,发现这家伙又挂了彩,笑,“这山东之战,真够折腾的,为了柳大哥少受些累,还是尽快结束了它吧。”众将听得这话,慷慨jī昂点头:“必然!”“盟王回来了,咱们赢定了!”“势为主公平定山东!”
林阡一回,判若两军,众人欢欣鼓舞,但他自身状况,却令近身之人尤为担心。他越不说,越令人忧。尤其逐làng听出林阡说不到几句话就中气不足,知他内伤未曾痊愈,虽然关于最近十几天他对守在胡水灵的墓旁只字未提,他的伤势就告诉海逐làng他的半条命也随着胡水灵一起入土了——
其实,那小兵不是办事不力吧,看到他就哭了出来,不是因为摩天岭真的没他不行,而是、看到他颓废,听到他跟胡水灵的交谈,想到不能帮他极速铲平摩天岭、反而任凭他一个人遭到所有金军的报复……事实上,所有人的心情,都跟彭义斌一样。尽管海逐làng脸上还挂着笑意,心里却比彭义斌那些表达出来的还涩。
那时林阡转过头来,似是明白逐làng的忧虑,一笑说道:“火炉什么的,我确是很想见到……还有那个阿蛮姑娘,我亦始终放心不下。”
“是啊,盟主那么粗心大意,估mō着很难应付火炉。”海逐làng一怔,也笑起来。因为这句,对他担心顿减。
“既然如此,山东之战更该早些了结了。莫跟孟尝叔叔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一样,别打完仗回去了,孩子都老大了,不认得爹,那可不成。”闻因亦说。
“哈哈,那真是祝孟尝的心魔了。”吴越接茬,群雄皆笑。
吴越、逐làng、闻因、五津这些见他入魔过一次的都懂,心境需要慢慢调整和恢复,那么,除了这些兄弟和战友的情谊之外,小牛犊和yín儿更是必不可少。山东之战,横竖要猛攻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