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咱们来说说,‘海上升明月’的情报?”陈旭见他俩握手言和了,摇头苦笑,说。
入夜之后,“掩日”将信鸽分别对洛轻衣、吴越、陈旭所在的三大据点再次发放。
这些天豫王在南阳的府邸暗流汹涌,加上郢王爷亲口承认了他为驸马,但凡轩辕九烨势力覆盖不到的地方,金军对他的观察力度几乎为零。
本该是他最轻松的细作时期……
回到后院时意外地不曾听见郢王妃的呼天抢地,他心念一动,委实怕雨祈就这么去了,忽然间就脑袋发晕天旋地转,好在一个伺候他的丫鬟上前来说,公主被神医看过,“有希望”,正吊着命,王妃乍悲乍喜,哭得得没气,被扶下去休息了。
“那便好……”他既想去见雨祈,又害怕去见她。
“驸马,公主她,是个怎样的人呢?”那丫鬟本来不是豫王府里的,是他护送雨祈到河南的途中,路见不平救下的一个契丹族少女,当时他见她眉目间有几分倔强像雨祈不知从何时起,他看谁都是看怎么怎么像雨祈,这是亏欠还是报应,雨祈从他的跟班变成了如影随形的魔咒……
“公主,她的世界里,有不公也有公平,她眼中没有国界,只会有需要帮助的人。”他忽然放下心防,对这个小丫头讲雨祈,“她对我说,哪怕是亡国奴,也该挺直腰杆做人、自强不息,因为天下一定会统一,终有一日大家会消除国别、其乐融融。”
“公主的理想是,只要不妥协于现状,就有可能实现统一、就会有公平?”那小丫头聪明伶俐,领悟了,“可是,公主的想法却不实际呢。”
“为何?”他不禁问。
“不公的事多于公平,怯懦的多于自强,在意国别的多于不在意的。”小丫头说。
“那便需要一个个地帮,一个个地扶,一个个地去消除。”莫非一顿,帮雨祈回答。
小丫头脸一抬,眼眸清亮:“公主和驸马真是大善人!你们的理想,一定会实现的!”
他一愣,清醒过来,什么我们的理想,那只是雨祈和黄明哲的理想,不是我,不是我莫非的啊!
作为掩日,他只应该尽可能地,让豫王府里的内乱没那么快决出胜负,并且尽可能及时地把一切变数都通知宋军,仅此而已!
邓唐之交,南阳以南,莫如和吴仕等官军精锐,只作为吴越的掎角之势而不能收发掩日的情报。
这几日,对丈夫的思念和关心日益增多,但随着雨水的收敛和病情的好转,莫如整个人也渐渐变回坚强、晴朗。
吴仕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这晚借故陪她巡防,忽然就对她展开再一次的追求:“莫女侠,你心情好些了?我,我有话对你说……”
“吴大人……我……”莫如不得不再三拒绝,“我正为夫君守孝。”
“我知道。”吴仕脸上通红,鼓足勇气问,“要守孝几年?我等就是了。”
“……不必等。”莫如叹了口气,说,“一生。”
她坚信,用不了一生,莫非很快就会回来。
吴仕的眼神遽然一黯:“如此……”
“吴大人,世上还有许多……”莫如还未及相劝,他便发狂般离去:“还有几个如你?”
“这……”莫如没拉住他,呆呆望着他背影远去,我?苦笑:我有什么好?
余光一瞥,远远看到两个身影,在吴仕副将的住处稍纵即逝。最近有一些随州、襄阳的官军暗中北上与吴仕在金境会合,不止她,便连吴越、林阡,也是知道的,这本就是官军应该做的。原先这个联络官军协同抗金的任务,林阡是想由身为川蜀吴氏族人的吴越代劳,但既然吴曦的亲生儿子来了,自然关系更近,也好减轻吴越的负担。
奇就奇在,一个彪悍身影好像就是吴仕副将的,另一个清秀身影却相当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眼花了吗……我并不曾去过随州和襄阳。”莫如一愣,当时并未看清,是以不曾多作留意。
翌日午后,中线宋军因“掩日”的情报,比曹王府还先一步得知,完颜琳将会在今夜对完颜君附启衅。
莫非告知吴越,具体部署和日期只有三个人掌握,完颜琳对他语重心长:“明哲,父王对你的信任已直追常大人,便连卿旭瑭都及不上。”
郢王对完颜琳、黄明哲、常牵念的信任,明显高于西线在他身边的卿旭瑭。郢王对卿旭瑭存在“提防”,这与郢王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符,或许与陇陕战地关押凤箫吟处出现过郢王府奸细的事件有关。
也便是说,当前完颜琳抓狂地满天下找段亦心,虽是这无脑之人的真情流露,反而对曹王府众将掩住了确切的发难时间。莫非分析给吴越听,就算卿旭瑭是曹王的内鬼,曹王府众人也完全想不到完颜琳会在今晚开战。
正因曹王府并不能知己知彼、身处南阳的也不是什么精兵强将,今晚将要掀起的这场王府干戈,宋军委实不能打包票谁赢,唯有静观其变、攻防并举。
到夕阳西下,段亦心仍迟迟未归,却传出她出现在宋军驻地边上,霎时豫王府里一片喧然:“不是说去给公主采药?”“确定是段姑姑吗?”“怎会和宋军有关系?”“被宋军俘虏了?!”“该不会,是和宋军……”“暗通款曲?”
“闭嘴!”沉寂多时的小豫王,闻讯赶到众人中间安定局面,一听到这“暗通款曲”四字,瞬然脸色大变一掌掀在说话之人的脸上。
“小王爷,段姑姑她,去年山东之战,确实和林阡有过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传闻中,林阡还是个小头目的时候,就曾经与她共度过一夜……”这说话者是齐良臣的亲信,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当时任谁都没能看出,此人其实是曹王的死忠,不发生这出意外也会把段亦心诬陷到完颜琳不敢用。
“闭嘴,不准你污蔑段姑姑!”小豫王大怒揪起他衣领,“难道你们齐大人不是和曹王有过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齐良臣甫一到场,听得这话,脸色变得死白。
“若非内力尽失,齐大人怎会舍得归来,即使回来了,心不还在那边?”既然撕破脸,那便摊开说,小豫王不知怎地,此刻不再逆来顺受,而是眼神狠厉,一如他曾狐假虎威地殴打诸色人,“齐大人,管好你的手下,你们抛弃我一走了之、段姑姑拼死护我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豫王府这些争端并未完全传到西厢,只因完颜琳那时已迫不及待和常牵念、黄明哲筹谋。
“缺了段亦心,实际也无妨。”完颜琳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恐怕段亦心的失踪,对豫王府军心会有影响。”常牵念面露愁色,“但若我方不作动,只怕王爷在西线孤掌难鸣。”
莫非负责干扰他们的内斗,于是选择附和常牵念。
“开战在即说什么丧气话。”完颜琳白了他俩一眼,“你们要知道,我们的敌人并不强。豫王府家将、黑虎军精锐,在我三人和按带的带领下,合力围攻和擒拿完颜君附;完颜瞻受伤极重,但据说是个一呼百应之人,事先由齐良臣秘密逮捕、关押便可;外围的移剌蒲阿,战斗力较强,我们与完颜匡合作,对他围城打援。‘胜兵若以镒称铢’。”
常牵念心念一动:小王爷说得也没错,虽然曹王是始作俑者,但他被他自己“伐宋”的说法制约、被
满口的仁义道德绑死、能用的兵力不多,我们的敌人确实不强。若然豫王府不团结,我就拼了命地去整合好了,第一点,围攻小曹王,确有胜算,第二点,一人而已,无足轻重;第三点,最是我们制胜的关键。
完颜匡,虽然曹王不止一次表露过对他的欣赏,这个人和他的麾下却都不太喜欢江湖气重的人。所以只要完颜匡与我们齐心合力,曹王在中线的部署,确实是不堪一击的。
还有一个关键是,如此秘密的行动时机,整个曹王府谁都窥不到,他们准备再充分,也一定会段亦心失踪的这个幌子打个措手不及。如此,倒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密谋结束,夜幕降临。
“那便开始吧。”因为有完颜匡,常牵念先胜而后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