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3日
4:20AM
文漾笙疲惫地睁开眼下了高铁,拿出手机发现快没电了。
啧,出来的急,充电宝也没带。
她打开微信,看见夏成蹊两个小时前发的消息:“刚上车。”
她回了一个“恩。”
又接着发了一个“我现在去长安道。”
冷风和雨水灌进脖颈,她才发觉北京此时还下着暴风雨。文漾笙走到站口买了把伞,又开了打车软件准备交车。
然而这个时间点,再加上恶劣的天气,软件页面上的圈圈转了好久也没有车接单。
她叹了口气,给任望珊发了个消息,说自己打不到车,要晚一些。
随后她把手机摁灭。
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停在路口,车窗摇下来:“姑娘,打车不?”
文漾笙发现这是辆黑车。
夏成蹊跟她明确地说过,无论多着急,也不要坐不正规的黑车。
文漾笙抿了抿嘴,想到任望珊在电话那头崩溃地喊“于岿河他不要我了”的模样,轻轻开了口:“去长安道。”
暴风雨像是银河泛滥着倾斜,雨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雨花噼里啪啦打在车前盖上,毫无锐减之势。
“师傅能快点吗?”文漾笙小心翼翼地开口。
虽然是黑车司机,但这位师傅说话还挺温和的:“雨太大了,要保证安全。”
文漾笙还是着急:“拜托了师傅快点吧,我可以加钱。”
那司机一听加钱就满脸欣喜:“得嘞,开快点,我也能尽量再多接一单子。”
马路上也有其他疾驰而过的车子,有的是黑车,有的轰鸣声则是来自开长途的运输货车。他们不敢慢下来,无论风雨多大,送货晚了就要罚钱。
货车的轰鸣声离文漾笙的耳廓越来越近。
她只来得及看见面前有一道强光,亮的她刺眼。而她整个人正朝那道光冲去————
“妈的刹车失灵了!快跳车——”前边司机还未来得及开门,甚至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
文漾笙感觉世界变小了。
“咣。”
货车从小轿车身上压了过去。
耳边有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知道是雨滴还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她的脸贴着窗户,空气里有潮湿的血腥味和焦糊的味道,地上到处是散乱的货物,她意识也渐渐模糊。
猩红燥热的火焰渐渐地燃起来,又随即被风雨浇灭。
一寸一寸雪白的肌肤在黑色的废墟里显得格外突兀,同样显眼的是脖子上坠着的项链,在微小的火光里闪烁。
她的一只手还能动,在狭小的空间里摸索着自己的手机。
她觉得实在太困了,看来是来不及了。全身正在迅速地变僵硬,文漾笙现在想要睡觉了。
她颤抖着打开手机,找到她的爱人。
手上已经没了气力,再也打不了字。
她按下了语音键:对不起,夏成蹊。
“我的运气或许只够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
随后她闭上眼睛,世界一片灰暗。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和救护车疾驰而来溅起水花的声响,她并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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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AM
紧急手术进行中的第三个小时。
小护士守在文漾笙刚刚充满电的手机旁边,看着屏幕突然有了来电显示。她着急地接起来:“请问是家属吗?”
夏成蹊在另一头皱眉:“你是?”
听完护士的解释后,他发了疯一样地拦了出租车赶往医院。
在路上他打开手机,才看到文漾笙发来的那条语音:
“我的运气或许只够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
他的手不停地发着抖,想靠蛮力压都压不住。车一停靠在路边,他连伞都没有拿,抽了一叠钞票放在座位上就冲进医院。
“我是病人家属,文漾笙在哪儿!”
护士忙道:“在629手术室,上去的时候轻点声,别吵到——”她还没说完,夏成蹊直接冲上楼梯。
到楼顶的时候,感觉思绪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飘过来,他有点晃神,飞快地寻找着629手术室,而手术室的大门在他到达同时打开。
医生走出来脱了手术服,上面都是鲜血,看得夏成蹊脑门突突的跳。
他有些移不动脚步,直到医生发现了他。
“病人家属?”
夏成蹊麻木地点点头。
“……请做好心理准备。”医生艰难地开口,“她不一定能醒过来了。”
夏成蹊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
脑海里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清空。
身后有拿着笔记本的警察在轻声说话:“黑车司机……是,已确认当场死亡。货车司机……骨折,目前已经无生命危险……”
夏成蹊目送着护士推车离开,如梦初醒地追上去。
病床被推进了任望珊的隔壁病房。
最好的朋友,此时仅仅一墙之隔,却不知道对方就在身边。
夏成蹊坐在走廊里,发觉后背上早已浸透了一层薄汗。腿上的肌肉痉挛,波纹般扩散,没过一切其余的感官,又瞬间消失。
然后这种感觉再次循环。
护士从病房里走出来:“病人家属可以进去了。不要吵闹,可以和她轻声多说说话。病人还在昏迷中,能不能醒来就……”
夏成蹊点头,没忘了加上一句:“……谢谢。”
护士刚回头,又转过身把手伸进口袋:“差点忘了,她有东西在我这里。”
夏成蹊抬眸。
护士拿出了文漾笙的手机,交到夏成蹊手里。
夏成蹊刚想缩回手。
“欸,还有呢。”
他的手顿在半空中。
再次落到他手里的东西是——
一条坠着钻石戒指的项链。
钻石在医院走廊的冷光中一闪一闪,凄美又动人。
夏成蹊轻轻打开单人病房的门,房间昏暗,窗帘微微透着天光,外面的雨水渐渐停息。
“小笙?”夏成蹊阖上门,语气温柔到极致。
他在病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文漾笙苍白的面孔。身上的管子连接着四周各类复杂的仪器,荧光表盘上种种不同的数据,每分每秒都在跳动和变化。
“怎么总是这么急性子。”夏成蹊淡淡道,“就是不愿意等我一块儿走。”
“而且也不乖。”他垂着眼,“明明跟你说过只能坐出租车的。”
“现在知道错了吗。”他看着文漾笙惨败无血色的嘴唇,俯身亲了亲她:“等你醒了我再好好收拾你。”
“到时候我肯定说的话特别多,你不是老嫌我话少吗。”夏成蹊轻笑,“就冲这件事我肯定能说你说上一整天,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小笙,你说你在北京等我的,我现在来了。”
“别让我太担心了啊。明天就醒过来吧,要是还想睡觉的话,后天也可以。但是别让我等太久了,不能仗着我对你有耐心,就欺负我。”他伸手拨了拨文漾笙鬓角的头发:“你上回不是说来北京没吃上正宗的烤鸭吗,你醒来的第一天就带你去吃。”
“还没跟你说呢,我的学分绩点目前一直是我们系最高的,学长说我这样的搞不好能提前毕业还能直接申博。”他温柔地笑了,“我比你提前毕业的话,就能先养着你了。”
“给你买你喜欢吃的东西,你喜欢玩的东西。然后也像于岿河那样,给喜欢的女孩子一个家。”
“哦不对,是给爱的女孩子一个家。”
“开不开心?开心的话就安安分分地好好睡着。早点睡醒了,你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一定是我。”
“文漾笙,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从高一刚开学那会儿就开始喜欢,现在已经快要五年了。比我们身边任何的朋友喜欢的时间都要久。”他端详着文漾笙好看的脸,眼角却情不自禁滚下泪来。
“哈,我们小笙真厉害。”夏成蹊道,“能让我掉眼泪的,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人。”
“千万别少了一个,答应我。”
“答应我。”
不善言辞,习惯性只做不说的他,在病房里一个人念叨了好久。
他伏在病床边低声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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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0PM
上海T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