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噗通.........
时间在此时的静默等待中变得缓慢而煎熬,梁柔睫毛一点点地垂下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聂焱迟疑,“现在.......?”
如果聂焱能看到梁柔的脸,一定能发现梁柔脸上的失落黯然。但没有如果,他的脸靠在梁柔背上,什么都感觉不到。
梁柔整个脸都是僵的,不过话说出口,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还要语气温和,她轻声说:“哦,那就算了吧。我也不是很在意,就这样吧。”
为什么要这时候要强,梁柔也不明白。
只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喊,别丢人........别再丢人了........
让梁柔将结婚的话说第二遍都是不可能的事,更不要说让她苦苦哀求,质问聂焱‘为什么不去她’。那样,岂不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人在绝境,反而会生出一种孤勇。
梁柔脸上浅浅地笑起来,最坏也不过如此,没什么的。
聂焱还在想要怎么说才能让梁柔明白他目前的处境,甚至也想着跟梁柔交给底。只是她现在怀着孩子,让他怎么说的出口他.......有意利用温玉的事。虽然心里的算计十拿九稳,也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说出口,还是会觉得难以启齿。
大概内心深处,是明白的,梁柔不会容忍他做这样的事。
梁柔一下子如此懂事,聂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亏欠。这个女人已经跟了他很多年,浮浮沉沉,长在他心里。
聂焱环抱住梁柔,虚虚地,不敢用力,只是将脸完全贴在梁柔的脊背上,软着嗓子说:“给我一点点时间就好。”
聂焱对自己很自信,只要很快的时间,他就能彻底解决掉元家的事。
就算不能铲除元家,也会如关墨所说的那样,让整个事态都平息下去。往后山水不相逢,他聂焱跟元家,各走各路就是了。
聂焱甚至在想,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会精心为梁柔准备一场婚礼。
最最盛大的婚礼。
梁柔已经调整好自己,声音缓缓的说:“嗯,好。那现在我准备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聂焱微微皱眉,下意识的说:“我晚上陪你。”
梁柔摇头,“不了,我现在身体不允许,再说这里是医院,你也说不踏实啊。”
聂焱这才彻底放开梁柔,坐直了身体。
他目光落在梁柔脸上,莹莹灯光下,梁柔的脸白生生的,有一种柔和的光晕。她的样子一如往常,沉静、亲和,却又在此时让聂焱感觉到了一丝疏离。
一定是他感觉错了。
心里有点点不对劲的感觉,聂焱就多说了一句,“没不高兴吧?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娶你的。”
之前常常把结婚挂在嘴边的人,是他,不是她。
梁柔笑脸盈盈,回答说:“嗯,我都懂得。”
嘴上说的,跟实际做的,通常情况下,会是两码事,从前要说梁柔还心存侥幸,那么现在,她是彻底不奢望了。
梁柔转移话题说:“我听你的,最近都休养身体,可是我总不能在医院呆十个月吧?还是你打算把我关在观海阁十个月?”
关?
她用了这个字。
聂焱脸沉下来,绕来绕去,梁柔的目的也不过如此。
他不在满腹歉疚,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冷声道:“你想怎么办?”
梁柔完全没有表情变化,还是带着微笑的模样,很平静的说:“我要回去工作。”
聂焱气的拳头都捏起来了,他实在搞不明白,就梁柔那个累死累活又挣不了多少钱的工作有这么好?安然的当个被他宠爱的女人,难道不行?为什么非要跑去受罪?
“你爱怎么办怎么办,但是话我说在前头,要是孩子有个闪失,我饶不了你。”
梁柔点头,依旧淡然的说:“放心,我比你会养孩子。”
她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
聂焱觉得多看梁柔这幅表情多一分钟,他就能气炸了肺。
在再一次暴起争吵前,聂焱脚尖一转,阔步离开病房。他自己也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跟梁柔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就算中间曾经分开过一年的时间,也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
怎么这段时间就这么多问题?
为结婚的事?但梁柔自己都说不在意的啊。结婚的事,从一开始求婚就是聂焱在张罗,梁柔从头到尾表现的都不是很热衷。她不会撒谎,聂焱实在是摸不到头绪。
只能归咎为,孕妇脾气会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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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焱走后,梁柔一个人坐了一阵,其实她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就是想让自己放空一点点时间,之后,梁柔就把安安找来。
跟安安说转学的事情,梁柔现在的情况,不可能带着安安到处跑,她自己也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安安的事,少不得就要拜托给景杉。
好在这段时间安安跟景杉已经混得比较熟了,梁柔跟她说了,安安就听话的点头。
梁柔有些感慨,“转了学校之后,就不能穿从前那么漂亮的校服,教室也不会那么漂亮了哦。”怕安安适应不了,梁柔提前跟安安说清楚。
结果安安眼睛骨碌碌地一转,马上回答说:“但我也不会在见到叶黎昕,也不用再跟同学说英文了啊!”
梁柔一愣。
原来这个道理连小孩子都清楚,亏她到现在心里还在纠结。
离开现在的环境,是会少了很多优待,锦衣玉食,保镖房车。就跟安安会失去漂亮的校服与最好的教学设施一样。但是没关系,失去了这些,也会有收获。安安能保证安全,不会再受到叶黎昕的欺负。再来,就是安安不用再将自己假装成上流社会的人,说些夹杂着英文的日常用语。不用害怕被人看不起,也不会为了自己的身份纠结。
梁柔拍拍安安的脑袋瓜,“我女儿就是聪明。”
这一刻,梁柔无比感恩,老天爷赐予她一个女儿。尽管安安身上可能藏着肮脏的秘密,但是结果,却是世上最美好的孩子。
梁柔搂住安安,轻声叹息。
安安说,“妈妈,你别怕,我长大了。你还有我。”
小孩子大概都想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安安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个话。只是不管是从哪里学来的,梁柔听了都觉得开心。
两只手捧住安安的小脸,梁柔能感觉到孩子眼底深处的不安。这些年安安跟着梁柔,不安的时候太多了。只是那时候安安还小,不懂用语言表达。
就是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安安都已经不愿意跟聂焱说话,却也还是不愿说聂焱一句不好的话。也许孩子是最能看清楚这一切的人。
梁柔歪歪头,“别担心妈妈,我还撑得住。”
有安安,还有肚子里这个,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尽管让梁柔自己说,这前半生的三十年都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但是糊涂账也要好好的活下去,撑着自己跟孩子一步步前行。
安安环抱住梁柔的脖子,声音很小的说:“妈妈,要是有了新的小宝宝,你不要不喜欢我哦。”
这样弱弱的,甚至有些哀求的声音,让梁柔鼻酸眼热。
大概内心深处,安安早已经不安慌张到了极限。只是她太小,不懂表达。又在这个时候,聂焱跟她的关系,产生隔阂。安安会不会觉得是新的宝宝来了,所以聂焱才对她没以前那么宠爱了呢。
小孩子的敏感,很多时候在大人完全不知所觉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伤害。
梁柔搂着安安的小身体,“不会不会,妈妈的安安是最好的宝宝。”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孩子的缘故,梁柔脑子里充斥着安安小时候的样子,胖的手臂如莲藕般的安安,见人会笑,会吃的嘴巴一鼓一鼓的像个小仓鼠。当时身在其中不觉得什么,现在回过头来回忆,觉得那时候的天空好似都是玫瑰色的。
齐奶奶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安安蹒跚学步时的笨拙,梁柔每天往返校园的忙碌单纯,还有聂焱........那时候的聂焱更像是一个大男孩,热情似火,痞坏迷人。
日子都如今,齐奶奶已经去世三年,安安长大了,会说‘你还有我’这样的暖心话语。梁柔身处在医院,尽管依然忙碌,但环境显然要比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复杂的多。还有聂焱.......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让人不得不爱的男人。
这大概就是时光的力量。
梁柔没什么好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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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焱在临海市绕了一圈,凌晨时分又回来了。
其实完全可以回到他新购置的住所去,当然也能回观海阁,更可以去公司。只是在外面总是觉得心不定,梁柔今晚虽然没发脾气,一如既往的好说话,但聂焱觉得不踏实。
绕了一圈回来,梁柔跟安安已经睡下。
聂焱轻手轻脚地进到病房里,安安跟梁柔一起睡在病床上。安安从小睡姿就霸道,现在长大了还是如此,手啊脚啊的都伸的开。可是现如今的安安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有聂焱手臂长的小肉球了。孩子长到了,手长脚长,她睡的舒服,倒是逼得梁柔缩成一团,一双手本能的护住小腹。
梁柔这幅样子,让聂焱止不住的皱眉。
她是习惯了隐忍的个性,很多事情都会让着对方。就比如现在,这件病房里,明明还有沙发,而且空间够大,实在不行让医院加张床也没有问题,偏偏不愿意。宁可跟孩子挤在一起,她现在是两个人的身体。要是被安安睡着不知道,睡梦里踹一脚,事情可大可小。
聂焱叹气,就她这么个性子,他不强势护着,能行吗?
走到安安睡觉的这一边,聂焱附身把安安横抱起来,安安身上穿着粉红色的贴身衣服,还是长袖长裤,想来是怕医院的空调打的太足,晚上着凉。安安睡的热乎乎的,被聂焱抱起来也只是在他怀里蹭了蹭,随后就又进入梦乡。
安安对聂焱的气味显然是熟悉的,特别安然不设防。
聂焱也对照顾安安早已经驾轻就熟。
抱着安安把她放在沙发上,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先给安安盖上,然后又开柜子找被子出来给安安。他穿的皮鞋,意大利工匠全手工制作,就算是他已经可以垫起脚,却也还是会发出声响。没一会儿,梁柔就迷迷糊糊被吵醒了,“聂焱?”
她声音懒洋洋的,一听就是没睡醒。
聂焱从后头滑出一声‘嗯’之后,梁柔就没声音了。
怕是又睡过去了。
安顿好安安,聂焱才走回床边,脱了鞋侧挎着靠躺上去,也不敢抱梁柔,怕吵醒了她。其实他明天还要出差,这是聂兆忠出国后,聂焱第一次以‘一把手’的身份在海外分公司露面。重要当然是极重要的,只是他还是放不下梁柔。
聂焱也在想,不让梁柔外出工作,显然不符合实际。别说十个月待在家里,就多待一两个星期,人恐怕都会变傻。
算了,就让她去医院吧。总归在医院,就算有什么事情,也方便。
大不了让六猴儿他们多派人手盯着,梁柔前夫一家最迟明天就会被送出临海市。对梁柔也够不成威胁。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谋划了一宿。
天亮后,聂焱就离开,连衣服都没换就知道赶往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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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柔醒来的时候,脑子里朦朦胧胧有意识昨晚大概是聂焱来了。
只是按聂焱一贯的风格,不闹醒她,怎么可能?
安安睡在地上.........感冒了。
梁柔因为安安的位置,才确定,聂焱是真的来过。
安安睡觉从来不老实,小时候还能跟人睡在一起,这几年安安都是自己一个人睡觉的。她晚上那幅张牙舞爪的劲儿,一般人都受不了。
看来是从沙发上掉下来的。
安安鼻子堵着,苦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