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忠泰行伍出身,又是带惯了兵的人,纵然解甲多年,举手投足间却仍然颇具战将之风,声音亦是中气十足,一席话出口,就连那边厢正在说笑着的盛太太和冯夫人,都停止了交谈,齐齐地转头看了过来。
盛远航虽是将他们的来意猜了个大概,心里也有数,却毕竟没有料到冯帅会这样开门见山,他本又因着方才骤然得知的消息感到心烦意乱举棋不定,这一下子,着实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那冯夫人本就是水晶心肝的人,又是交际惯了的,察言观色已如家常便饭一般,此刻见了盛远航面露豫色,担心这一开始就把话说死了没个转圜,遂轻笑着开口埋怨道:“复山,你是带兵带惯了,改不了这直来直去的性子,现在是对着未来的亲家,可不是你手下的兵,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这是给儿子提亲呢,还是抢亲?我们也不知道盛小姐事先有没有和盛老爷透露过和聿铮的事,这万一要是没有,你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可不是唐突了,让人家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那冯帅早年虽然行事荒唐,有过不少女人,然而对着这个结发妻子却始终是敬重的,此刻听夫人这样软语温言的一说,自己也就呵呵一笑,对着盛远航道:“盛公,我就是个直性子,你不要介意,主要是因为我这个儿子,这么些年来还是头一次郑重其事的托我,就为了这桩亲事,为人父亲的,见他这样,又怎么会不想尽全力去成全了他?天下父母心,盛公应该能体会,不当之处,也就请盛公海涵了。”
盛远航闻言连忙应道:“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冯帅言重了。”
那冯大帅是个急脾气,长期统兵,又养成了雷厉风行的作风,既是问出了话,却不见盛远航给个明确的答案,又事关爱子的终身大事,虽然夫人在一旁使眼色,却还是忍不住又再开口催问:“不知盛公对令爱与犬子的事知不知情,又是怎么个看法?”
盛远航沉吟片刻,开口答道:“我也是前些天了才听小女说起,老实说还是感到有些突然。”https://www.
冯夫人闻言连忙笑道:“聿铮前些日子央我和他父亲到上海向您府上提亲的时候,我们也是吓了一跳的,这么些年了,这孩子成天就只知道带兵打仗,自己的个人问题从来都不会考虑一下,我和他父亲不知给他张罗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他总是推,我还一度犯愁得不行,却没想到他竟是和您府上的千金有缘,那孩子我虽然还没见到,但只听聿铮说,便已知道必然是极好的孩子了,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福气,能要这个儿媳妇。”
冯夫人一席话,说得盛远航心内舒坦不少,正想谦辞几句,却已听自己的太太笑着开了口,“夫人这话说得我们都不敢当了,令公子是什么身份,夫人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妇没有?说句不当说的话,我和亦笙她爸爸之前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贵府上这样的人家攀上关系的,就是现在,这心里也还是不踏实,毕竟婚姻不单是两个孩子的事情,门当户对的观念盛行了那么长时间,也总还是有它的道理的。”
冯夫人自是不会听不出盛太太话语里拒绝的暗示,正想说些什么转圜一番,却已听得丈夫中气十足地开了口:“什么门当户对,这话我可不爱听——盛公,盛夫人,我可要问你们一句,如果有一个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小伙子和令千金相爱,但是这个小伙子却是个一穷二白的读书人,二位会不会嫌弃他寒酸而棒打鸳鸯?”
盛远航听他这样问到了,也只得开口答道:“只要那小伙子人好,又是真心待我女儿,我们自然是不会嫌贫爱富的。”
那冯帅闻言,一拍大腿声音宏亮地开口道:“那不就结了,你们既然不重门第重人品,那便也没理由因为犬子或者是我本人的一些身外之名就来歧视我们,盛公你说是不是?”
盛远航有些哭笑不得,而冯帅却越说越兴起——
“盛公,我这个儿子,虽然对外说是我的义子,可在我心里面,他就是我的亲儿子!不是我自吹自擂,这孩子各方面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最难得的是,他不像我年轻时候荒唐胡闹,这孩子自小就严于律己,原本我有个侄女儿成天胡搅蛮缠一心想要嫁给他的,那也是挺好一孩子,我们原先都想着亲上加亲的,可是聿铮不同意,这孩子有主见着呢,所以他那么郑重其事的来托我提亲,我就知道他对这姑娘是上了心的,这孩子不轻易动心,可他一旦认准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盛公,你尽可以放心把女儿交给他,我担保聿铮不会辜负她的!至于我们家,我现在就可以在这里给你打个保票,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来为难她的,你的女儿,那是聿铮的妻子,我的儿媳妇,谁敢为难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他,这一点,盛公你尽可以放心!”
冯夫人见丈夫以着惯常发号施令的口吻在自吹自擂,不免有些好笑,自从他大病一场以后,这么些年来,便把手上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儿子,自己乐得隐际怡情颐养天年,因此越老这脾气反倒是越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