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剑笑说:“庄主之所以不杀我们,当然是因为我们尚有利用的价值。”
祝七通问:“你们有什么利用价值?”
苏剑笑笑了笑,说:“贵宫沈长老在此身遭不幸,我们正是现场目击者。如今李玄已死,如果杀了我们,一旦宋猛和韦景纶遍寻不获,你该如何向宫中的其他长老交待呢?”
祝七通冷冷地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说:“苏剑笑,如果你不是杀了我儿子,我实在不愿意与你为敌。你这样的人,居然一直流浪江湖,实在是一种浪费。”
苏剑笑笑着说:“这句话我已经听到过很多次。”
“你如果肯加入碧雨宫,不但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我还保证你出人头地,名利双收。”
“同样的话我也已经听过很多次。”
祝七通再次盯了他很久,缓缓地说:“我虽然恨你入骨,但是沈长老之死对碧雨宫关系实在太大,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在仿佛平静的水面下,正不知道有多少暗流汹涌,一个不好,就是生死存亡之局。我祝七通不能因私废公,只要你们肯合作,我自然会重重酬谢。”
看着祝七通冷静而阴沉的脸,苏剑笑心知前面绝非坦途,步步充满了凶险。然而他却笑了,笑容中似乎充满了开心和惬意。
“谢不谢的以后再说,现在我只想吃点东西。我已经饿了很久了。”
干粮并不好吃,但是对于空空的肚子来说已经是无比的美味。苏剑笑此刻坐在车里。他不知道这短短时间之内他们从哪里弄来的这辆马车,不过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即使弄来十辆马车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路并不平整,坐在车里颠簸得有些难受。卫十五娘静静地坐在一边,眼睛一直望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从上了这辆马车以后,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也许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许她是在等着苏剑笑说几句话去安慰她。只可惜苏剑笑吃完了东西就开始闭目养神,仿佛已经忘了她的存在。
苏剑笑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镜花庄那位王总管定定地坐在对面,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王总管的双眼睛实在是太过明亮了些,即使比他年轻三十岁的人,也未必会有这么明亮有神的眼睛。
苏剑笑微微一笑,说:“在下并不是绝世美人,阁下这么盯着我看,不觉得难受么?”
王总管说:“你长得并不难看。”
“只可惜说这话的并不是一位美女,而我对男人又向来没有兴趣。”
“我对男人也没有兴趣。只不过既然祝庄主吩咐下来要我看着你,我也只好慢慢培养兴趣了。”
“就算祝庄主要你看着我,你也不必这么盯着看吧。我身上至少被点了五处穴道,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办法逃走么?”
“就算你一处穴道也没有被封,我也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办法逃走。”王总管笑一笑,笑得就像一条老狐狸:“只可惜我也一向听说你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
苏剑笑叹了口气:“像你办事这么稳当的人,世上已经不多见了。祝七通能够找到你来作管家,实在是他的运气。”
马车被封得很严实,完全看不到外面。而马车里除了三个活人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此刻不知道已经行到了哪里,只觉得车子颠簸得更厉害。耳边听到车轮的摇晃声和马蹄落地的声音,这时即便再疲惫,也是睡不着了。
苏剑笑发现卫十五娘正在看着自己,眼中的神色十分平静,似乎一点也没把前面的危险放在心上。他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现在是不是已经进山了。”
“这是金陵城外的紫金山。翻过这座山,就到金陵城了。”王总管脸上的笑容仿佛更浓了,“除非有人来救你们,否则你们实在是插翅难飞。”
苏剑笑心里猛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盯着王总管看了很久,才说:“你认为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呢?”
王总管说:“我也不希望有人来救你们。只可惜,这世上的事十之八.九不如人意。”
苏剑笑又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说:“我知道祝七通被公认为碧雨宫的三大高手之一,即使在整个武林中,他的排名也绝对在前十之列。我虽然没有与他交过手,但是自认绝不是他的对手。你认为宋猛能在他手下支持几招?”
王总管沉吟了着说:“我虽然没有见过宋猛的武功,但是听说两年前他曾与‘九转归心剑’秋春湖在洛阳城外大战了一场,一个时辰未分胜负。由此看来,他在庄主手下应该可以支持五十招。”
苏剑笑道:“宋猛的刀法以刚猛见长,秋春湖的剑法虽然号称天下变化最多的剑法,但是失之过繁,与宋猛正是各有所长。祝七通的‘无极逍遥气’最讲究以柔克刚,正是宋猛的克星。我看宋猛在他手下恐怕连二十招都挡不住。”
王总管嘿嘿笑了两声,却没有说话。
苏剑笑忽然转向卫十五娘说:“五妹,你说宋猛和韦景纶会不会来?”
卫十五娘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幽怨之色,仿佛责怪他直到现在才跟她说话。她幽幽地说:“大哥虽然看起来粗鲁,但其实十分心细,也很有自知之明。我看他多半不会来的。”
王总管叹息了一声,说:“我原来也希望他们会知难而退,只可惜……”
他话只讲了一半,苏剑笑的心已经沉了下去,变色道:“难道祝七通已经不在此地么?”
王总管说:“祝庄主已经先行回庄了。”
苏剑笑冷笑一声,说:“镜花庄高手如云,即使祝七通不在,宋猛也一样不是对手。”
王总管说:“那是当然。不幸的是,镜花庄可以与宋猛一拼的人一个也不在此地。此刻车外的十二个人,武功最高的估计可以在宋猛刀下走个十一二招。”
苏剑笑不由得怔住,过了好一会才说:“原来祝七通并不是很在乎我们。”
“恰恰相反,祝庄主实际十分在意你们。因为祝庄主已经亲自将你们押回庄里了。”
苏剑笑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苦笑起来:“原来我们已经到镜花庄了。却不知道这车里的人是谁?”
“所有人都知道,这车里的人是我们三庄主的如夫人和她的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刚从郊外踏青回来。”
“但是宋猛却绝不会上当,是么?”
王总管叹着气,眼睛却已经眯成了一条线:“正如卫姑娘所说的,宋猛实在是一个细心的人,要让他上当实在不容易。”
苏剑笑虽然还在笑,但是手足却都已经冰冷,一颗心更是早已经沉入冰冷的湖底。
他虽然不再把宋猛和韦景纶当作兄弟,但是也绝不希望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来送死,特别是不希望他们为自己而死。
这时马车陡然间停了下来。只听车外一人断喝道:“什么人挡道!”
苏剑笑心中突地一跳,不由得与卫十五娘对望了一眼。只听车外跟着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冷冷的说:“展平,你认不记得我,莫非也认不记得我这把刀了么?”
卫十五娘低呼一声:“是宋大哥。”
方才断喝那人大概就是展平了,只听他恨恨地说:“原来是宋兄。三年前一刀之赐,展某总是要讨回来的。”
宋猛沉声说:“你有本事尽管来讨便是,宋某今天却也要向你讨些东西。”
展平怒哼了一声,却没有回话。却听一个尖细的声音说:“只不知宋兄要讨些什么?”
宋猛说:“我要讨的就是这辆车子。”
展平忽地呸了一声,怒道:“原来名震江湖的‘捍天龙吟’宋猛不单已经改行作了翦径毛贼,而且还是最无耻的抢劫妇女的贼。”
王总管忽然眉头皱了一下,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只来了一个人?”
苏剑笑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只来了一个人?”
王总管却没有回答,忽然伸出手在身后的车身上敲了三下。苏剑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与车外的人通过这种方法互通消息的。
但是他心中却又闪过一个疑问:宋猛怎么会现身拦住车马的去路呢?他和韦景纶大可以突然袭击的方式直扑上这辆车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将人救走。他现在这样做根本只像是拦路打劫,一点不像是救人。
这时宋猛说道:“却不知这车中是哪位夫人?”
那尖细的声音说:“这是我们三庄主的夫人,宋兄难道不知道么?”
宋猛没有答话,反问道:“阁下是哪位?”
那尖细的声音说:“不敢,在下姓吴,单名一个丝字。”
宋猛说:“原来是江湖人称‘惊飞剑’的吴丝兄。久闻吴兄最喜赌博,恰好在下平常偶尔也喜欢赌两手,今天我们就打个赌如何?”
“宋兄怎么说?”
“我赌这辆车里不是你们庄主夫人。”
吴丝已经有些笑不出来了,迟疑着问:“却不知宋兄要赌些什么东西?”
宋猛沉声说:“我输了就把脑袋给你,你输了就把脑袋给我,这样是不是很公平?”
吴丝干笑着说:“在下的脑袋岂能与宋兄相提并论。”
王总管沉吟了片刻,脸色忽然一变,猛然起身,掀起了车后厚厚的布帘子,跨出车外。王总管才走出马车,就听宋猛冷笑两声:“与你们陆夫人同处一车的,莫非竟是这位仁兄么?”
王总管干咳了一声,说:“鄙姓王,忝为本庄的总管。”
宋猛说:“在下最喜欢跟直性子的人说话,却不知总管是什么样的人?”
王总管说:“宋大侠乃当世豪杰,在下纵然有点驼背,也只好尽力站得直些了。只是不知宋大侠有何指教?”
宋猛说:“在下只是有件东西希望王总管鉴赏一下。”
接着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听王总管说:“这是祝小姐头上的金钗。”声音明显已经没有方才镇定。
宋猛说:“你如此肯定么?”
王总管说:“这是小姐十八岁生日那年,庄主夫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金钗上这几个字,正是在下亲自请人刻上去的。”
原来祝英台乍闻梁山伯有危险,匆忙赶去,神情不免有些恍惚,竟不慎被宋猛擒为人质。
王总管叹了一口气:“宋大侠有备而来,智珠在握,在下好像也没有什么选择了。”他说完,重又钻进车内,出手如电,解开了苏剑笑和卫十五娘腿上的穴道,拱手说:“请两位出去与宋大侠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