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西边,林家府邸里,几只晚睡的莺儿,在料峭着春寒的橘树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错落的橘树插进湖心,两湖面一分为二,原本平如镜面的湖水,被风一吹,泛起点点涟漪。
林绛雪立于这无名湖边,俯瞰着插入水中的橘子树,只感到心头一阵迷惘,想道:“那少年就是韩闯?传说中无法凝聚武魂的废物?我曾经的未婚夫?”
韩闯的影子突然从她心头飘过,宛若那些漂浮在湖面上的点点浮萍,被风一吹,水波如同花瓣,各自飘零。
“真是我的冤家。”她暗叹一声。
突然,自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她下意识回头,只见父亲林东华一脸愁容的走来。
林绛雪施施然一笑,将那烦恼的影子抛于脑海深处,淡淡的道:“父亲,您来了。”
林东华近前,看了林绛雪一眼,小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吗?”
林绛雪与韩闯那一战,被传的满城风雨,林东华又怎可能没听到风声,若是平常儿女之间的打打闹闹,他倒能一笑了之,但在两族年会之际,任何风春草动都足以挑动这个老人家的神经。
他平视着女儿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犹豫小心翼翼的道:“韩闯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补身九层?”
林东华怎么也不相信市井传言,他怎么也不会相信青竹宗会用补身丹培养一个无法凝聚武魂的废物;至于不用补身丹——那更不可能了。
林绛雪看着她的父亲,只感觉一种莫名的颤抖,隐藏在那刚毅的皮肉之下,深深的,仿佛不易被人察觉,却又如此直白的表现出来。
她笑道:“确实是补身九层。”
林东华两手一拍,伴随着“啪”的一声,皱起眉头,说道:“这可就不好了,两族年会之际,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变数,万一——”林东华瞧着自己的女儿,没有再说下去。
功于计算之人,一定会扼杀所有的意外,可一旦意外发生,他们会不知所措,如同林东华这样。
林绛雪抚尔一笑,淡淡的道:“不碍的,只是一个没有武魂的武者,补身九层又能怎样?”
“可你和他在岳鹤楼交过手,并没有占便宜——”
林绛雪一挥手,打断父亲的话,“那是在大家都没有动用武魂的前提下,我若真想胜他,一招足矣。”她说,表情依旧平静。
林东华下意识点了点头,却没有看出,在这副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
“他真的没有武魂吗?”林绛雪想,很快摇了摇头;便是青竹宗有意隐瞒,林貉的消息也断不可能错的,如果韩闯真的具备武魂,那他的忍耐力,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她暗道:“毕竟只是个少年。”接着又想,“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风过湖面,酝酿微香,点点波澜中,韩闯的影子再次浮现,剑眉星目之中,隐隐藏着令人心悸的煞气,不知道怎的,林绛雪感觉到了不安,深深的不安。
是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月光透过树影,在韩家的院落里留下了一片斑驳的痕迹。
韩闯立于院中,仰视着头顶那轮宛若玉盘的初升之月,只觉得前世今生,两份纠葛如同层峦叠嶂一般,纷至沓来。
轻微的脚步划过耳畔,他回过神,微微一笑,说道:“您来了。”语气平静,一如知晓了来者身份一般。
韩栋山从阴影中走出,韩家家主的负担让些许白发,爬上了他的鬓角,平常时尚不觉得,如今月光一照,份外分明。
“他已经将你的名字补入两族年会的名单,代替韩健。”
韩闯耳朵一竖,笑了起来,“知道了。”他说,语调平静的宛若头顶静月。此次两族年会非同小可,韩家自然会派出最强的几人出战——代替韩健,韩闯并不奇怪。
“韩庄北呢?难道他没什么意见吗?”韩闯道。
韩栋山笑道:“他能有什么意见?韩健可是在公平决斗中被你击败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可他依旧想杀我。”韩闯意味深长的说,“我的意思是,他差点杀了我。”
韩栋山道:“真的吗?”似笑非笑的扫过韩闯的脸,“可我觉得,你一定不会被他杀掉。”
“因为你出手了。”韩闯朗声说,转过身,直视着韩栋山。
在韩栋山出手那一刻,入微的能力让他捕捉到了一抹晦涩的波动,便是惊鸿一瞥,也让他暗暗心惊。他有种感觉——韩栋山要比表面看起来厉害的多。
有同样感觉的还有韩栋山,虽然他能一眼洞穿韩闯的修为,但也觉得,自己眼前始终有一层淡淡的迷雾,韩闯就像始终隐藏在迷雾之中,让他看不透彻,看不分明。
韩栋山微微一笑,嘴角咧开一个含蓄的弧线:“你变得不同了。”
韩闯哑然失笑,重生穿越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透露;但自从灵魂融合了前任,韩闯就知道,韩栋山,韩家,必将成为他在这个世界上,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他说道:“当然,我离开家族已经十年了,当然会变得不同,只是这种变化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也说不清楚了。”
韩栋山笑容收敛,缓缓靠近韩闯,月光映出了他的脸,细条分明而刚毅;入微的能力让韩闯感觉到他皮肉之下的颤抖。
韩栋山靠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锐利的视线让他的目光无处隐藏;这一瞬间,韩闯有种被看破的感觉,这让他极不舒服;但很快这种不适就烟消云散
——韩栋山的右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嘴唇蠕动,说道:“我韩栋山的儿子怎可能会变得更差,即便没有武魂,他也一定会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