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北斗心中暗自得意:夺得本届武林盟主,便有机会击败圣武道,吞并《武易天书》与玄元洞中诸宝,此际遇何等难得?各派却叫一群不经事的毛头小子、黄毛丫头来做掌门,怎成得了大事?如若昆仑、蜀山、峨嵋几位老掌门在,只怕这事还须多费周折。
含玉眉头紧皱。她直觉如此结局实在蹊跷,难道偏生就是凑巧?当下盯着随南宫世家弟子退走的群猴,目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南宫北斗端起杯子轻轻呷了口茶:“如今十绝分拨已毕,至于论剑的日子,定在明年的今天如何?”众人面面相觑又大惑不解:再等整整一年?如何要这般拖延?南宫北斗呵呵笑道:“其实今夜请诸位来,商议论剑夺盟主只是小节。更紧要的一件事,却是要开‘杀鼍会’。十绝论剑拖延一年,其因也在此。”
如此一提众人都想起,英雄帖上是这般说来着。好象还有甚么奇功要各派高手一同参详,据说有无穷的受益。李逍遥眨巴着眼道:“杀驼?杀甚么骆驼吃!我说盟主咱们今夜又议事又破桃的,这会儿都有亥牌时分了吧?不管鸡鸭猪狗,就先弄些与大伙填饱肚子。要不夏掌门饿极了,还得乱抓苦瓜甜瓜的解馋,是不是呀夏掌门?”座中人大都早已饿了,正自奇怪南宫北斗这半天只顾说事却不吃饭,闻言更加饥火上升。夏三益吞了口唾沫,恶狠狠向逍遥呲了呲白牙:“是呀南宫盟主。在下看先把那头成天穷叫唤的毛驴宰了,免得聒噪!1]”
南宫北斗微微一笑:“本座已备下盛宴为各路英雄接风,不过还须稍耐片刻等等时辰,诸位且听我道明其中深意。本座祖父洪勋公,早年曾无意间探得这湖中,藏有一只千年巨龟,修练成精已成鼍龙之形,鼍龙湖名也系由此得来。此鼍龙想必以前是生在长江中,顺水游窜到此,后来却因长江改道困住。这鼍龙之血据说极是滋补,虽然比不上五百异果,但习武之人饮得一碗照法修习,一年后便可增十载功力。”
众人这才有些明白为何十绝论剑要推到明年。凌凤仙道:“舅父原来要咱们今夜喝了鼍龙血,回去修炼一年再行论剑,大伙水涨船高然后见个高低。”莫一拐咧开大嘴笑道:“咱们与圣武道本来半斤对八两,谁胜谁负倒也难说。但若一年平增十年功力,天岳决战取胜可不是裤裆里抓……那玩意,哈哈,十拿九稳么?”朱绍威喜孜孜地起身唱了大喏:“盟主神机妙算,胸襟似海。功在当代,惠及后世。我等受此脱胎换骨的大恩惠,那盟主也不必比了,大伙心悦诚服推举您就是。”梁月如鼻孔中冷哼一声:“盟主恁个2]说,看来鼍龙已是成擒了唦?”
南宫盟主摇了摇头:“鼍龙湖形状好似一只葫芦。葫芦腹的这片水面甚浅,故种得荷花。但那葫芦嘴却深不可测,乃是一泓没底的水潭。这鼍龙平时便伏在潭下,因其太深人不能潜下捕获。只有每年五月十五夜月中时,才浮出湖面吸取月华。洪勋公化了数十年心血,构建了这条柚木方舟覆住了整个葫芦嘴,舟中开池以期趁它吸取月华时捕获。那知这水怪极是通灵更兼猛恶,我家三代用尽计较只是一无所得,以致先祖父抱憾而终。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前些日子本座拜佛之际,因赤诚感化上苍竟得了佛祖降法旨指点,授与捕捉鼍龙的绝妙法门,这钓鼍之技小犬玉蛟已习得精熟。今夜如若钓上那鼍龙,便是赖诸位洪福所赐,本座当与各门英雄同饮此血,取胜邪道只在旦夕!”
众人闻听大喜,一个个都眼发精光。只有含玉心下起疑:南宫北斗有这般好心?不独吞此等天大的好处,却与众人共享。这边南宫盟主瞧了瞧莲花漏3],便一声吩咐下去就叫摆开盛宴,与各派英雄一同欢饮赏月,等那鼍龙上钩。
月明如昼,夜凉似水。柚木方舟中央,呈“回”字型排开十几座酒宴,留出正中一个四方场子。因月色明朗,是以并无一枝蜡烛。席间到处陈列瑶花琪草,姹紫嫣红清香袭人。南宫盟主与武神、金笔两位门主于首席相陪,下面依次是江湖十绝的掌门及应邀而来的高手。珍馐菜蔬、时鲜果品流水价将来摆上桌子,酒便是窖藏多年的女儿红、琼花露、蓬莱春、宣赐碧香、江山第一。南宫盟主、耶律门主、太史门主把盏劝酒,每桌掌门各自奉觞为南宫盟主暖寿,又彼此互敬了一番。看看酒过三巡,人人面上泛起些醉晕。一时斛筹交错,笑语喧哗,也渐渐猜枚4]、拇战5]起来。陡然丝竹声响,自那屏风后飘出两列身著霓裳的美人,长袖舒卷,裙带飘曳,于溶溶月色下翩跹起舞。正当此欢乐之时,角落里忽地传来一阵嚎啕大哭,座中的喧闹为之齐齐切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南侧花荫下,席地坐着一位乱发苍苍的老丐。身上鹑衣百结,于华服冠带群中显着极不相配。腿上倚条蛇锋叉杖,背上扣着只大铜水瓢,直哭得涕泗横流。含玉识得这老丐乃是丐帮“锅、碗、瓢,盆、铲、勺”六大长老中的“丧门鬼丐”吴子贞。知此人阴沉暴戾,脾性古怪,又与莫一拐素有芥蒂。却不知大伙醉乐时分,如何大放悲声尽扫人兴。
莫一拐正与李逍遥隔桌斗酒,把酒碗在空中飞来转去,你使长鲸吸浪,我使高山流水,喝得好不酒兴勃发。忽见帮中吴长老坐地大哭,气得莫一拐顿着铁拐大吼:“吴子贞,你他娘的又来借酒撒风!多噇了几口黄汤就哭丧报庙,也不嫌丢人显眼。梁长老,还不扶这厮客房去睡!”
吴子贞叉杖“笃笃”戳在地上,柚木硬生生给他凿出几个窟窿。只听吴长老哭道:“沈老弟,往日宰条狗煮得烂熟吃酒,你我一递一瓢盆6],喝得醉软如泥何等痛快!而今你不明不白给狗贼害死,人家只顾吃酒赌钱看美人,哪管咱们一班老不死的死活?丐帮三十一万弟子,却没一个有血性的!让人把屎拉到头上,还要买个帽盖住!”哭骂之间,已被梁长老扶走,嚎啕之声依然续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