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此次入寇,东虏人人乘骑,普通步卒也是骑马步兵,诸如白甲、骑甲更是一人双马、三马,又抢掠了不少明军战马,只是因为入关太久,接连出战,很多东虏马匹掉膘严重,需要好好将养,才能再上战场。
“好,本官从营中调拨马匹一千五予你,烦请李大人回去之后,厉兵秣马,待东虏北返,我军定要倾力出战。”曾樱出言说道。
李明勋欣然答应,便是选取了簸箕山一带作为屯兵出,把两个新军营拆散,挑选其中能骑善射的精卒编列,还从登莱之地的威海、成山、鳌山等卫所招募精锐的卫所兵入伍,有登莱巡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有协同御虏这一民族大义在,很多有本事的卫所兵加入到了社团之中,不少人携家带口,索性要直接移民台湾,若在承平年份,这种卫所兵公然逃亡是要受到严厉惩处的,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上到巡抚衙门,下到各卫所,都无人反对。
从崇祯十五年底到崇祯十六年的三月,近三个月的时间,登莱一带都没有大规模的战事,唯一不断传来战报的是潍县,图尔格的兵马围攻了一阵,无功而返,索性扎下大营,静等主力返师,而在鲁南的阿巴泰并没有因为图尔格的失败而担心,其兵马接连出战,在鲁南和苏北纵横驰骋,连下城池,除了在海州,那些不听话的蒙古外藩被小袁营击溃,一直没有多大的损失。
到了三月初,阿巴泰大军抵达莒州一带,再北上便可达潍县一带,但是阿巴泰并没有着急北上,其间莒州一带春季来临,草木渐青,便让大军解鞍放牧,休整起来,看样子没个半月二十天的不会北上。
崇祯十六年正月,登州难民营。
营中的难民正排队去粥厂喝粥,粥棚之中已经排出了歪七扭八十几条队伍,这些队伍有长有短,是把难民分为男女老幼,每个饥民都需要按照自己的性别和年龄,去各自的通道领取粥饭,这是曾樱的安排,目的就是让饥民中不得出现恃强凌弱的现象,再配合动不动就杀头充军的严苛法令,登州一带纵然涌入了上百万的难民,也保持了基本的秩序。
在粥厂旁边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难民营,饥民用树枝和泥土搭建出地窝子等容身之处,在难民营中,不时就有臂挂红布,手持棍棒的士兵出没,维持秩序。
今日的情况有些特殊,从登州通往难民营的道路上,老远就可以看到尘土飞扬,上千的马骡驴子,甚至还有小车向这边快速行来,喝完粥的饥民打眼看去,发现这些人装扮大体相同,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女的骑着驴子或坐在车上,身穿艳红小袄,头戴红花,手里提着各类点心盒子或鸡鸭鱼肉,而男人或者牵着牲口,或者提着礼品,这些男人与山东本地的相比,看起来矮小了一些,皮肤黝黑,但脸上容光焕发,身材魁梧有力,大部分人面露凶光,腰间更是悬挂各类兵刃火器,这让饥民个个让道,不敢靠近。
“哎,真是奇怪,这些女娃像是过年回娘家,男娃却好似要打仗一般,这是什么西洋景儿?”饥民之中一个面色枯槁的老汉嘟囔道。
其身边一年迈女人抱紧了怀中的儿子,裹了裹身上那件破袄,说道:“看人家一个个打扮这般神气,好像出嫁一般,咱二丫若还在,穿着红袄,定然是比这些女娃好看的。”
“你再说!”那老汉抄起棍子,对着自己女人就是一阵抽打,一直到他儿子趴在母亲身上挡住,才是不再打了。
“若不是卖了二丫,儿子便是要死了,你我也得冻死,哼,你这个该死的婆姨。”老汉扔掉手中的棍子,依旧骂咧咧不止,周围饥民也是见怪不怪了,这一幕他们见识了许多次了。
这一家是从莱州逃难来的,年前就是到了,天冷的吓人,儿子已经是冻生病了,恰逢东番义旅在买人,老汉就把自己的闺女二丫卖了,换了银钱给儿子买药,还弄了几件破袄暖身,这才活到了现在,实际上,难民营中很多家庭如此,这几个月来,从难民营里卖出去的人口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有些人卖了闺女是为了治病,有些人纯粹是不想孩子跟自己饿死冻死,而有些自私的,也感觉东番人出价高,卖给他们也总好过自家的清白闺女被老鸨子弄到妓寨中被人糟蹋的好。
女人趴在地上哭着,一直叫喊自己命苦,老汉在一旁骂声不止,众人见怪不怪,喝完粥的围在难民营门口看热闹,眼瞧着那些新衣打扮的人走进了营地,正四处寻人,男人多操着两广福建的口音,女人确实地地道道的山东话。
忽然人群之中一声喊,几个妇女冲出行列,抱住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哭喊起来,仿若数十年不见一般。
那趴在地上的女人还哭着,她那五六岁的儿子却拉起自己的母亲,指着难民营门口一个四处张望的女子说道:“娘,你看,那不是二丫姐么。”
“他爹,你看是不是,那是二丫不?”女子已经一个骨碌起身,擦了擦眼睛,对老汉问道。
老汉睁眼一瞧,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一屁股坐在地上:“真是二丫,她不是被卖到万里外的东番去了,莫不是被人糟蹋死,化成女鬼来向老子我索命来了。”
老汉不敢动弹,他儿子却是跑过去,叫了几声姐姐,把二丫拉扯到了自家的地窝子旁,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则牵着一匹挂着腊肉、猪排的驴子,跟着跑了过来。
“哎呀,真是二丫,俺苦命的闺女。”女人跑过去,抱着二丫就是哭了起来,老汉这才靠近,在地上盯着看了两眼,发现二丫有影子,又上前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脸,发现比自己的手暖和,大笑:“不是鬼,不是鬼,是二丫回来了。”
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自己出卖的闺女,涌到了难民营的门口,很快就有上千个家庭团聚,人们抱头痛哭,哇哇大叫,惹的难民营中无比混乱。
李明勋却是骑着一匹普通的战马,远远的看着难民营中的一切,见上千个家庭团聚,欢笑不止,心中感动,眼角却是湿润了。
“阁下,这便是我组织的还乡省亲团,哈哈,您瞧好吧,咱们这次船队少说也能往台湾转移十万人,您再也不用为移民的问题发愁了。阁下也该明白我的苦心了,为我平冤昭雪了吧。”林谦在一旁,擦了擦眼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