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
“安若静雅睡了吗?”
“没呢。”
“陪她多聊会儿吧她这些天念着你呢。”
“嗯静雅有点饿我帮她去厨房拿点东西吃。”
回程仍是沈安若开车三个多小时车程快到城市交界处时高路上的车开始多起来。
程少臣险险地把着她的方向盘替她调整方向:“真是没有开车天分七歪八扭成这个样子还敢用这样的度。”
“我自己开车时比这好多了都是因为你总在旁边捣乱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
然后车里沉默。太过安静了几乎令人昏昏欲睡沈安若开了音乐放的喜多郎的《古事记》。一遍结束沈安若又重播程少臣忍不住出声:“换一张。听这么别扭的音乐怪不得你越来越别扭。”
“这音乐哪里别扭了?你就喜欢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
“旋律似乎平静但编曲很狂躁节奏太压抑总之不适合你。春天容易上火我建议你还是多听听巴赫吧。”
“谢啦我更喜欢贝多芬。”
于是话题又卡住。
沈安若顺从地换上又一张碟《花季王朝》嘻唰唰呀嘻唰唰吵死他好了。
终于进了城市的主干道。天色已晚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没想到你真的恐婴竟吓成那个样子。我之前还以为你只是说着玩儿。”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有恋婴癖。”
程少臣忽略她的用词:“哎那么小的小孩子跟玩具似的抱在手里那么软”他用手比画了一下“我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常常抱流浪猫回家然后被我妈训。”
“小动物都喜欢?那你喜欢老鼠和壁虎吗?”
程少臣无视她的挑衅片刻后又说:“咱们养一只狗吧。”
“你想干吗?”
“迷你狗长不大的那一种你逛街的时候都可以塞进包里我回家晚时还可以跟你做个伴儿顺便培养一下你对小动物的爱心。如何?”
“程少臣你觉得养狗会比养我更有成就感吗?”
“……沈安若你最好抽空去趟医院看看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沈安若这阵子几乎要将行政中心当做第二办公室结果总能遇上熟人开会时有一面之缘的a公司甲某一起吃过一顿饭的B公司乙某同事的家属c公司的丙某这世界小的时候就如一个村落。只不过她却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这种地方遇上秦紫嫣这里人人行色匆匆情绪抓狂烟火气息沉重完全与她格格不入。
安若见到她时外面正下着雨秦美女与一堆世俗男女一起被雨困住。她冒雨去停车场取车后来便将车开到她的身前:“秦小姐准备去哪儿?我送你一程吧。”
秦紫嫣也认出她微微笑楚楚动人:“你是安若我没记错名字吧。”
秦美人将手中纸袋小心抱在怀里已经有一点点湿:“我没有想到在国内办一份登记要这样的麻烦。”
“其实你可以请代理机构来做。”
“嗯对啊。我一个朋友说凭我的丢三落四肯定要折腾至少两星期才办得出来我不信就决定自己来试试早知道真是这样就不赌这一口气了。”
“你朋友是为了你好。”
“嗯应该是吧。”
秦紫嫣要去的地方与她公司顺路。没有程少臣在旁边其实她的车开得还不坏。
秦紫嫣偶尔地说一两句话她的声音很好听长得固然美但并不冷有一种柔和的气质沈安若对她讨厌不起来。
“我几乎忘了自己也考过驾照倒桩还有上路都是考了两回才通过的还是教练看我练得太辛苦决定放我一马上路时给我安排了最简单的路段。”当沈安若急刹车躲过一辆违章车时秦紫嫣说“所以为了别人的安全我还是不要开车比较好。我完全没有运动细胞。”
“国外考驾照比较难。”
“在国内考的。”
“你不是刚从国外回来?”
“嗯德国在那边住了几年有时候也在法国。不过也常常回来。”
交通电台正在播一支曲子《somehereinTime》《时光倒流七十年》的主旋律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秦紫嫣听得入神直到曲子结束才轻轻叹一口气说:“我讨厌这部电影但偏偏喜欢这支曲子每次都听到想要落泪。”
“这部电影怎么了?”
“那名女子太无望只能等待等了一辈子。我不喜欢。”
那日沈安若同事聚会都是当年同时进入正洋的应届毕业生一起参加过漫长的入司培训年龄相仿经历相似又多年没有这样齐聚过了一时大家都感慨万千。其实几年来他们这批人早已离开了大半当年的新鲜菜鸟们如今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话题说着说着难免就转到了柴米油盐上。林某男抱怨自儿子出世后他在家中地位便一落千丈蒋某女哀叹与婆婆相处得纠纠结结郁闷至极孙某女大骂老公与初恋情人藕断丝连新婚的高某男则每过半小时准时接到老婆的查岗电话……也讲别人的八卦公司内的某某某与老婆相恋十年才结婚结果老婆一怀孕就外遇孩子生下来就离婚了感情这东西简直比电视广告更不可靠还有公司内的某某某马上要结婚了结果现老婆与前男友私混于是婚也没结成……沈安若安静地听心里默念上帝啊这男人们认真八起卦来完全比女人更胜一筹。终于有人现沈安若在摸鱼于是大声说:“你们这些女人都学学安若从来也不见人家抱怨过老公或者拿着婆婆说三道四。”目光齐刷刷射过来沈安若在心里怨念了一句脸上瞬时挂上最无辜无害的笑:“哎喝酒喝酒。”恰逢周末吃饱喝足又去kTV闹腾到很晚回家已经凌晨一点。
门只上了一道锁开了门屋里却是黑的想来是程少臣早晨离家时没落锁反正小区治安很好。
她习惯于走到哪里都随手开灯结果进了客厅灯却先她一步亮了程少臣竟然比她更早回家倚在沙上懒懒散散地抽着烟腿交叉着搭在矮几上就在先前的黑暗里。
她看他一眼绕过他去把窗子都打开。她一向讨厌烟的味道。
“去哪儿了?”程少臣漫不经心地问。
“同事聚会。”
“玩得很开心吗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手机没电了。”现手机没电时她也没着急因为他极少给她打电话而且他已经连续两周都是在她入睡后才回家周五的晚上应该会更晚因为他周六通常是中午才起床。不过至少他每天无论多晚都回家从未夜不归宿所以沈安若也从未表过什么意见。
“我觉得累要去睡了。你怎么不去睡觉?”
她都走到了楼梯转角结果听到背后程少臣不紧不慢地说:“程太太以后不要这么晚。”
这句话的内容还有他那副腔调真是惹恼了她。沈安若回过头吸口气免得失了风度然后也学他的腔调说:“程先生你快天亮才回家的时候我从来说过什么吗?你自己也是连续两星期都凌晨以后才回家的怎么就忘了呢?”
“沈安若男人跟女人一样吗?而且我那是工作好不好。”
“知道了下回我注意。”沈安若偃旗息鼓继续往楼上走。
“沈安若过来陪我坐一会儿我们好像很久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了。”
“程总您今天特意早回家就是为了跟我开恳谈会啊?”沈安若没有服从他的指挥而是倚在楼梯扶手上与他隔了几米的距离比他高出很多这个位置令她觉得有些许的优越感。
“其实我们是很久没见面了对不对我回家时你已经睡了等我起床时你又走了。”程少臣无视她的无理。
“你是不是希望我每天等你到凌晨两点跪在门口给你第一时间送上拖鞋然后早晨坐在你床头等你醒过来给你递毛巾擦脸。”
“虽然没有必要不过你若真想那么做我也没意见。”
沈安若口才比他差许多只能再度投降不理他准备撤离。但程少臣显然今天晚上真的很有谈话的兴致。
“你最近脾气真大。你有怨气吗?”
“怎么会。程先生你辛苦工作养家糊口为了我的舒适生活我把你当神像一样供奉还来不及呢。”
“你对神像就这种恶劣的态度啊。”
“拜托你我困了想睡觉。程先生您下回想半夜找人聊天的话请提前通知我好让我养足精神。”
“沈安若你真别扭没法跟你沟通。”
“我又不是今天才别扭。你还是反思一下自己当初干吗要娶我好了。”
“我脑子有病我就喜欢你这别扭劲我就喜欢看你不待见我的样子。”程少臣又点上一枝烟淡淡地瞥着她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调调悠悠地说。
周末沈安若正在往旅行箱里装衣服听得有人敲了敲门。门明明没有关抬头时见程少臣倚着门框饶有兴致地在看她忙碌:“怎么你打算离家出走?”
“我出差明天下午出。”
“怎么不早说?”
“比起你总是登机前才给我打电话通知我我这够早的了至少比你提前了二十四小时。”
“去哪儿?出差多久?”
“云南。大概一星期。”她看了看程少臣的脸色很平静于是又补充“但我又请了一周的带薪假打算在那边多待些日子。”
“我本打算……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程少臣兴致缺缺地准备转身离开“祝你玩得愉快。”
他们距离隔得远一些反而能好好说话。程少臣很反常地每晚打电话给她并且时间很早按说这个时间他通常都在外面吃饭。话不太多(一路看小说网,$)通常沈安若都在做日程汇报。
“今天上了一整天的课那个讲师说话带乡音听得好累。”
“今天的讲师非常帅声音也好听。”
“今天去xx集团参观走了一整天早知道要走那么多路我就不穿高跟鞋了。”
……
会议结束后她到大理和西双版纳玩了一圈最后去了丽江白天跟着旅行社出去游玩晚上住在古城里。所谓的丽江古城早就成了一个打着民俗幌子的购物城木质的建筑纸质的灯笼卖各种奇奇怪怪的物品。她一个人在一排排店铺间闲逛买了大堆没用的物品银茶壶啊扎染布啊非常重只好到邮局去打了包裹寄回家。真是精神空虚的表现沈安若不免自嘲。
第九天的时候程少臣在电话里说:“你这么久不回来我开始有点不适应。”
“少来了。你自己总出差在外不出差时也总是晚回家现在装什么装。”
“那不一样那时候我知道你在家里。”
晚上沈安若照例在丽江古城的各家小商铺间闲逛累了就找一家小店点一客特色小吃时间打得很快。谁料突然来了一阵急雨她只好躲进一家针织小铺。那小铺面的老板是一名纳西族的摩梭女黑黑瘦瘦极为纯朴的样子用最原始的木质织布梭子织了棉线的披肩卖。她在店里驻留了很久买了三条披肩但雨仍是不停最后跟摩梭老板开始聊天听她讲走婚的民俗原来与她想象中的极不一样反而像都市里最时髦的周末婚。老板说:“你们汉人多好可以与自己的阿黑哥每天在一起。”沈安若笑而不语老板又说“不过距离才能产生美像我们这样很长时间才见一回很珍惜所以一辈子都不会觉得厌烦。”
她的话与人一样纯朴仿佛蕴着大道理。沈安若正待回应几句手机却响起。
“你现在在做什么?”
“跟帅哥喝茶呢。”
“到那里去猎艳的人那样多你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讲话。”
“我这等姿色还不至于被觊觎你以前说过的。”
“但是天色太暗难免有人眼神不好啊。”
沈安若忍不住笑见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于是向老板告了别继续闲逛。
程少臣的电话没有挂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她一边敷衍着他一边眼睛也没闲着。因为那些小店卖的东西都还蛮有趣她又有的是时间便排雷一般的挨家挨户地看光景倒有些贺秋雁逛街的风采了。
刚下过雨的空气有点凉她穿得又单薄于是从袋里子抽了一条刚买的披肩出来像包棕子一般缠到身上果然暖和了很多。她一只手拿手机跟程少臣说着话购物袋子挂在手腕上另一只手系披肩而且丝毫不乱自己都觉得很佩服自己。走了几步路突然觉得这条浅桔色披肩与衣服搭配起来怪怪的样子虽然天黑但家家店铺的灯光还是很明亮人也多何况她有三条不同颜色的披肩于是从肩上抽走了橙色的披肩又换上另一条灰白间杂颜色的。路人们只忙着赶路与逛街没人顾得上看她。
手机那端的程少臣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很奇怪。
“你笑什么?”沈安若被他笑得直毛。
“还是刚才那条更配一些。”
沈安若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战栗了一下急急地回头张望。正是人流极多的时段到处都是游人家家店铺灯火通明她只觉得眼花缭乱并且有点晕眩。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无数人从她身边或行色匆匆或不急不缓地擦肩而过川流不息。最后她终于在不远处的那家茶楼下看见程少臣他站在茶楼门口那一长串一长串乳白色羊皮灯笼组成的灯帘前那些柔和的光线映在他的身上和脸上使他全身泛着一层光晕几乎不真实。
见她终于看见他程少臣脸上浮出笑容唇角微扬酒窝深抿很柔和又显得淘气他这样笑的时候十分好看他很少笑得这样纯粹。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仍能看得真切。
那一瞬间沈安若的大脑晕眩而恍惚仿佛空白一片只有一句被流传到滥俗的古老词句在脑里忽隐忽现:“蓦然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