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这滋味陈衍还没资格领受。因为从他当值开始,也不过是大xiǎo朝会排班,乾清宫mén前当值,就算见皇帝也只是远远望上一眼,哪怕从前跟着安国长公主学武的时候,也比如今这情形强得多。不但如此,他在学武骑马等等上也吃过不少苦头,打熬的好筋骨,可这样整日整日枯燥乏味的耗着仍然是莫大的折磨。人前在那些校尉面前,他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可晚上在外皇城直房的大通铺上躺下,他却免不了辗转反侧。
难道他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就是为了眼下这样不知尽头地无所事事?
心里存着念头,身上又疲累,这一日早上天上又下起了雪来,站在大雪中的他自然而然地渐渐恍惚了起来,竟是没过多久就觉得浑身僵硬。直到听见一个仿佛很遥远的说话声,他才勉强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发现是御用监太监夏太监本人。
“啊,夏公公!”
夏太监打量着面前的产年,心里不无嗟叹,面上却丝毫不露。含笑点了点头后,他就轻声说道:“好了,跟咱家来吧,皇上要见你。”,此话一出,陈衍顿时呆若木jī,好半晌才有了反应。答应一声之后,他才想走路,脚下却不听使唤,竟是整个人往前头栽倒了下去。所幸夏太监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这才稳稳地把人扶住,随即也不放手,就这么顺势往前走去。
“妥公公,多谢多谢您放开吧,我自己能起……”
“好了,和咱家还客气什么!”夏太监侧过头瞧了瞧满面尴尬的陈衍,因笑道“你呀,大约还不习惯这大冷天在宫mén前杵着。
虽说是都不能动,但那些校尉们都是历练过的,哪像你虽说练武的时候风里来雨里去,可终究不曾有这般打熬。能娶持到这个份上,也实在是不容易了,更何况你都是站在那风口的地方。心里有个数就行,你这些天和别人都相处得好,这最苦的地方分给你,不是有意为难你是皇上这么吩咐的。”
“啊?”
见陈衍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置信,夏太监笑着在手上加了一把劲,嘴里又低声说道:“原本咱家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她不在就照料你一二,可这几年和你打jiāo道之后倒觉得你和京里那些贵公子们不一样,尤其是心里这股气xìng。这是好事,但凡事不能光靠气xìng,就像一把锋锐太盛的刀,谁见了不先躲一躲锋芒再说?”
尽管身上还是冷得彻骨,但陈衍已经是恍然醒悟了过来。他使劲搓了搓双手深深吸了一口冰寒彻骨的空气这才xiǎo声对夏太监说道:“夏公公多谢提醒了。要不是你这番话,回头我还不定多久睡不好。”,“咱家就知道!看你这一个月瘦了好些的光景,还天天顶着个黑眼圈,谁不知道你心里七上八下?好了好了在皇上面前的时候打起jīng神,拿出你平日的胆子!”,话虽如此当真正到了皇帝面前时,陈衍却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毕竟,从前见皇帝不是在西苑就是在长公主府,旁边多数有安国长公主在,不论说什么都有人提点或是岔过去,他根本不用考虑太多。但此时此刻,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他和皇帝两个人,那种寂静而又沉肃的气氛压在身上,哪怕屋内温暖如chūn,仍是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行过礼后,他等了足足好一会儿,上头仍然没有只言片语,他自是更加心中惴惴。可不多时,他就觉察到一阵脚步声,须臾,脑袋前头竟是多出了一双脚来。
“平身吧。”
陈衍迟疑了一会,这才站起身来。果然,随着目光的上移,面前赫然就是皇帝。和平日大xiǎo朝会上那织锦绣银的龙袍不同,这会儿皇帝身着天青sè的常服,上头一丝刺绣也无,光着头没戴帽子,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的笑容,若不是眼神和平时并无二致,他又决计不会认错人,几乎就要以为面前是哪位邻家大叔。
“知道朕为什么召你来?”,这话听着简单,可要回答起来却煞费脑筋。垂着脑袋的陈衍只是快速思量了片刻,就老老实实地答道:“本来不知道,但路上夏公公多提点了几句,所以臣猜到了一些。皇上定是觉得臣这些年仗着文武上都得了名师,行事太过张扬,又不曾真正吃过苦头,所以才有如今的安排。”,“夏河倒是没看错人。”,皇帝看着面前这个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少年,略带赞许地点了点头,“要不是朕告诫过他,他早就要找你说话了。夏河让人捎带给你的那张条子,你看过了?你作何想法?”,连夏太监给他的那张纸条,难道也是皇帝的授意?亦或是,皇帝这是在诈他?
那一瞬间,陈衍只觉得脑子有些转动不过来了。他是聪明,这两年又颇有历练,甚至连侯府庶务也有不少渐渐经了他的手,可他毕竟才十五岁。嗯了又想,他终于耷拉着脑袋说:“起初臣只想着三叔回来,说不定又要和老太太为难,得想个办法让他再回甘肃去才好。最好他又自作聪明犯了什么过错,臣就能把爵位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