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连下了几天雨,我还是看见了本虚,看见他那燃烧着爱火的眼睛。
我又看见他,十分痛苦地把熊熊的火焰压了下去。我实在没办法啊,本虚。虽然我也好想你,好想够和你在一起,也做点什么事。可是向阳花,已经是人家的人了。我虽然不告诉你,也不告诉阿坤。可作为女人,这是我应该守的本份吧。
本虚,现在我只有把你在生活上,照料得好好的。也不枉了我们在凤凰那么恩恩爱爱地夫妻一场。实在对你不起了,我的本虚。
就是本虚来东纽约长安这么长时间,我现,他已经心安理得地,住在这儿了。虽然我花了一些钱,但送餐的人告诉我,到了第三天,他开始坐了下来,专心至致地写他的《陈本虚自传》了。
这样就好了。本虚,现在,你有很大进步了。以前我就听别人说:说有人笑他们。说什么就是那个杨庸仿,回回把抽屉打开一半,对别人说:这就是小说;那个王建春呢,就只会什么到了六一来个,我在马路上,拣得一分钱;七一呢,就是,旗帜,红色旗帜,胜利的旗帜;到八一,就来,啊,伟大,光荣长城;到十一呢就是,妈,妈,你是我妈妈,我在你的怀里……
陈本虚呢,你连这些都不会,就三百斤野猪,得张寡嘴。一篇文章,都没见他表过。还说:这可是我们凤凰的大文豪呢。还说是什么凤凰三大家呢。
可他还是在读书班上,振振有词说:作家是什么,什么是作家,你们知道不知道?一个真正的作家,是不急着,现在写文章出来的。哪怕就是他到了八十岁,才写出一篇文章。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一篇文章,他就是个非常优秀的作家了。你以为,现在天天表文章的人,是作家?那些文章,说不定,今天你看见它是文章。明天,就是垃圾了。
让他写下去,直写到他不愿意住下去。就是说:到他清醒时,让他再回到美丽又穷困的凤凰去吧。我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做,对陈老师,是件相当残酷的事。可我一个小女子,一个顾得了头,就顾不得了尾。也没有分身术的弱女子,一个不能分割自己爱情的蠢女子,又有什么办法?
虽然世道上说:钱不是万能;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也有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更能使磨推鬼。可我还是不能送他钱。我知道,要是光送给他钱,送了钱,叫他回凤凰去,那对他心里的伤害,就更大了。天啊,你叫我向阳花,该怎么办才好?
自从本虚敲开了我房门,来到东纽约长安,向阳花就担惊受怕了。我早就预感,本虚的到来,不只是他一个人,到东纽约长安这么简单,还有麻烦事,要来的。
不想今天中午,那不好的事就来了。刚在楼下餐馆吃完中饭,人还没起身,就说有人找我。我抬起头来,妈哎,那是谁?是陈本虚老婆,宋文改!一看见她,我就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我知道,小饭馆压根就没后门。
只有硬着头皮,看她带起长高了好多,眼睛睁得大大的陈寻常。手里拿着一个破烂不堪的旅行包。看见我之后,她一步步,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朝我走过来。我呆呆站在那里,看她朝我走得更近。
我心想,这下死定了。她手上,莫不是有瓶硫酸,或者说:是一把小剪刀?在报纸上,常常看到那些因为惹上感情纠纷的人这样做。我可要保护好了自己的脸,我现在靠的,就是这张脸。我双手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