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枪如暴雨落下,被它们砸中的人纷纷喷出刺眼的血花,投枪手的队形里和他们身后靠前的阵形里,人体像没有插牢的靶子般干脆地倒下。后边的人踏过前方同伴的身体,无愧于战士称谓地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前。几轮枪雨已使几百人硬生生地躺下,但震耳欲聋的呐喊却并没有因为人数减少而消退,相反,更剧烈地爆发出来。每个人都超越了声带的极限,那已经不是人的喉咙能吼出的声音了,仿佛口中喷出的是生命的能量,就连刚升起的太阳在它们面前也快要黯然失色了。
山顶上的王玉婷密切关注着脚下发生的一切。曾经第一次目睹街头帮会仇杀时,上百人手持刀棍,一路踢翻路边商贩的小摊,在互骂声中将凶器劈向对方冒出青筋骨的额头,涨红的脸与白色衬衫上浸透的鲜艳颜色比起来毫不逊色。她以为那是一生所见最令她震憾的战斗场面了,可现在,有数万人在她眼前以命相搏,折断刀剑,划破皮肤与肌肉,血液浸湿泥土,而她则以旁观者的身份,如同一部大片的观众,欣赏着这幕永不会重放的精彩片断。
当然,她并不是真正的看客,在她身后还有听命于她的几千名骁勇善战的勇士,只等她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出遮挡他们的小山丘,加入到残酷的画面中。其实与山前的大片人群相比,这支不起眼的小队伍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伏兵。战前,王玉婷主动要求让她的部队设伏,从而不受哈斯德鲁巴与吉斯科的控制,因为她实在受不了两位将军的争吵,整个作战会议因他们的分歧变得漫长而毫无结果。王玉婷决定谁也不听从。
“首领,我们什么时候攻击?”
王玉婷被背后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由于太专注于山下的情况,竟然没有发觉身后有人来了。她一回头,那人是安巴利。
中年男人已被山前的战斗呐喊弄得热血沸腾,他控制不住身体了,战士的本能在催促他赶快投入到荣耀的事业中去,因此他冒昧上山询问,首领的忍耐让他不能忍耐了。
王玉婷的目光再次回到战场,这次不是带着回忆的入神,而是冷静地观察。“再等等!还不是时候。”她回答说。
投枪手们早已投尽了武器。他们拔出短剑,松开绑缚在宽厚背部上的盾,把它握在手里。他们由远方的狙击者变成了最先冲入敌阵的先锋。
两方庞大的阵营最终碰撞了。相撞的瞬间,剑与盾,剑与剑,盾与盾犹如配合好了般,它们的声音相互交织,在呐喊声中爆出尖锐的金属交接声以及沉闷的木板撞击声。接着是血肉模糊的撕砍,柔软的血肉把一切武器杂音掩埋了。
站在山头,下面的情景就像大海中两排方向相向的巨浪相互拍击,卷起被阳光映红的泡沫与碎浪花。毫无战术可言——王玉婷从旁观者的角度评价。整个战斗就是硬碰硬,比谁的人多,看谁的体力强,谁更有毅力坚持到最后。但就是这样没有指挥艺术的战斗却给人最直截的震憾,勇气与**的**搏杀不是耍诡计玩阴谋可以相提并论的。
王玉婷越是往下看越是感到自己的渺小。从前的战斗中,她总是以指挥者的身份出现,考虑的也是己方的利益,从没有仔细欣赏过她的敌人。然后这一刻,她竟有些敬佩起她的敌人,不知不觉中,已被他们吸引,向他们行注目礼了。
她缓缓高举右手,“准备攻击!”这是对身后随从的手势。随从遵照首领的命令,又一次打出了信号。
而在战场附近的迦太基临时营地里,同样也发生着一场激烈“战斗”。
迦太基将军哈斯德鲁巴与比他略年长的另一位将军吉斯科分别站在平铺地面的地图两旁,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脚边的地图上。上边摆放着各种小模型,以两种极易辨别的色彩区分开,它们的摆放位置模仿战场上的情景,就像山顶上俯视战斗的王玉婷一样,他们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了解目前战斗的进程。
传令官送来战场上的最新情报,将军身旁的士兵立刻按情报改变地图上模型的位置,两位将军则以此更改战术。这是聪明的下属为两位不愿亲临战场的将军想出的好办法,但是却将传令官及他底下的士兵们累到半死。
“派出努米底亚人,让他们绕到敌人背后,形成包围。”
哈斯德鲁巴的话一出口,立刻有士兵蹲下把一只马的模型放到了对面阵营的背后。传令官快速记下将军的指令,迅速转身跑出帐篷,传达命令。
“等等!”
传令官悬在半空的一只脚一下僵住了,他感到他的小腿抽了筋,满脸热汗骤然凝结了。
“现在还不是派出努米底亚人的时候。”
吉斯科的卫兵按照他的将军的意思,把那只马放回了原处。
哈斯德鲁巴因此而不满了。“吉斯科!到这个时候你仍选择与我对着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