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外的号角声把刚睡醒的萨干坦人脑中残余的睡意全数赶走了,防守在城墙上和城墙内侧的萨干坦士兵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尽管他们已握着它们过了一夜,可依然不觉得疲惫。他们向城墙外遥望,山下的迦太基军营里,军队已经开始集结。今天迦太基人要攻城了,每一个萨干坦人绷紧了他们的神经,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将会日夜难安。
首先攻击的竟然是萨干坦人,巨大的火球从城墙背后飞出,借着山体优势,它们比平常飞得更远,从半空落下,砸向沿着斜坡冲向城墙的敌人的头顶。火焰在撞击的一瞬间散开了,被火球砸中的人以及他四周的同伴全被烈火包围,火焰在干燥的盾与皮甲上燃烧很快,人立刻见不到了,只能看见十多个在地面翻腾的清不分面目的东西。
从迦太基军队后方射出的巨石这才抵达萨干坦厚实的城墙,石头撞上墙体,光是那声撞击的巨响就足以使人耳聋,撞击带来的剧烈震动把城墙上的人摇得东摇西晃,城垛上的人摇晃两下,跌下城墙了。飞来的巨石似乎没有间断过,它们像巨大的铁锤不断敲砸着,整个墙体都在颤动,似乎随时会崩塌。更有不少石头越过城墙,飞向了居民区。平民简易的屋顶经不住巨石的力量,瞬间垮塌了,石头把木制家具砸了个粉碎。屋里的人冒着掀起的呛鼻尘烟,拼命往外逃,出来时已是满脸血污。
呐喊声已逼近墙下。投枪与箭矢如同夏季的暴雨从天上倾泄,密密麻麻地打在人们身上,然而它们溅起的却是殷红的热液。无数人倒在了城墙下,不过这并没有减弱登上城墙的热情,梯子被立了起来,人们向高处攀登,石头也顺着梯子滚落,前面的人惨叫着掉下去了,后面的人接着顶上。
数万人的喊声即使在距离那段城墙很远的地方同样也能十分清晰地听见。陈志忍不住回头张望,萨干坦的城里城外已冒着乌黑的滚滚浓烟,领队的军官训斥了他的分神,陈志立刻收回目光,静悄悄地继续蛰伏于海边峭壁的乱石下。与他一同潜藏的大概有几百人,他们全是从各个步兵队挑选的精英,这支特殊的队伍直接接受将军的命令。他们从昨晚开始一直埋伏在这里,等到适当的时机,他们将攀上城墙,进入城里,最终任务是打开城门,使迦太基的主力顺利进城。正面进攻的主力部队已经把萨干坦人吸引住了,他们可能在今晚,最迟明晚就会行动。
陈志依着岩石坐下,潮湿的石头让他觉得背脊冰凉,如果这里有香烟,他可能会点上一支,尽管他从来不抽烟。他从石缝里掏出一只五彩贝壳,把它握在手里把玩,与远处的震天呐喊对比的是,眼前虽有几百人,却安静得可怕。
萨干坦人没有察觉到他们背后隐藏着伏兵,他们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正面的无数敌人身上。不断有士兵被派往城墙上补充损失的守卫。从兵力上看,他们与迦太基相差太远,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因热爱城邦而产生出的斗志,每个人都在用生命捍卫家园。
城墙上的士兵中有一位与众不同的人,他穿着普通的皮甲,手里握着弓和一支箭。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奔跑,而其他人也因为太忙碌而没有在意他,他只是站在城垛后,任由投枪与箭飞过身旁也无法改变他的目光投射的目标。
迦太基人的阵列中有一匹来回奔走的白色骏马,高大马身上载着位英俊挺拔的青年军官,紫红色的披风迎着风翻动着。
城墙上的士兵抬起手臂,竖立起左手握着的弓,右手的箭搭上弓弦,满弦的弓被拉得发出大树快要断掉时的脆弱声响。锐利的箭尖随着白马上的人影移动,士兵嘴里默念着话语,拉住弓弦的手突然松开,离弦的箭混在满天飞舞的箭矢与投枪间射向目标。
汉尼拔没有蜷缩在安全的军营中,他如同往常一样,必定会亲临战场指挥,身边跟随的除了几名忠心的卫兵,也就只有他的弟弟哈斯德鲁巴。汉尼拔鼓舞着士气,对突然到来的攻击毫无防备,他只是低吟了一声,立刻捂住了胸口。身边的卫兵扶住了他们的将军,哈斯德鲁巴看见一支箭矢射穿了兄长的胸甲,鲜血从捂住创口的指缝中涌了出来。
“将军受伤了!”哈斯德鲁巴立刻大叫起来。汉尼拔只是压住流血不止的伤口,没有说话,血滴上马背,纯白的棕毛也给染红了。他的沉默使哈斯德鲁巴更加慌乱,如果汉尼拔遭遇不幸,他将是指挥官。“全军撤退!”慌张中,哈斯德鲁巴代替汉尼拔发出了命令。
迦太基军队的撤退使得萨干坦人既惊喜又意外,发动那样猛烈的攻击,竟然这样毫无收获地撤离了,他们不敢相信小小的胜利来得这样容易,以至于没有人欢呼,甚至有人怀疑是迦太基人的陷阱。
提心吊胆的萨干坦人中只有一人露出了笑意,这个人握着弓,很快奔下了城墙,消失在还没有弄清发生什么事的萨干坦平民的人群中。
突然接到的撤退的命令不仅使士兵们迷惑,而且自回到军营后,汉尼拔竟没有再露过面,这不像他的作风,通常他会第一时间进入到士兵中间,了解他们在战斗中的情况。因此各种流言也很快流传开了,有人说汉尼拔受了重伤,并且有生命危险。直到傍晚,也依然没有任何来自上层的说法,人们议论着,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会怎样。
汉尼拔从卧榻上支起了身体,血已经止住,那支箭差点就要了他的命。看见兄长已经清醒,哈斯德鲁巴总算把悬吊的心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