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已经升上竿头,阳光在雪地上投下无数的光点,无论从哪一个方向,都能感受到数点寒光,北风发了狂似的吹得枝条乱颤,虽然这些落了叶的枯枝遮不住日头,但山里的温度还是低得很,积雪也是一点点集聚着坚硬,脚踩在上面,发出“叽咕叽咕”的声响。
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高氏兄弟便没有进山打猎,难得地在家休息一天,刘氏与高桂英则从大清早开始,就忙着这一天的饭食,无论穷家富家,除夕之夜的正餐,都是马虎不得。
简单吃过早饭,高立功将整个前房全部让给刘氏与高桂英,自己跑到后屋的西厢房与李鸿基闲聊,高一功不是外人,见两人谈得热闹,也是加入进来,结果倒是先听他说起山里人家的长短,谁家的婆姨偷上公公,连生下的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谁家没出阁女儿,又成了里长家公子的外室。
高立功却是将话题丢给李鸿基,“鸿基,新元之后,有什么打算?”
“大哥的意思是……”高立功的这个问题太过突兀,李鸿基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现在大雪封山,很多事情就积压下来,一旦开春之后,天气转暖,一切就会正常起来,衙门也会恢复办公,”高立功顿了顿,继续说道:“县衙监牢中走了你,而我又不辞而别,联想你我平时的关系,到时候壶芦山也会不安全。”
“大哥,我明白,”李鸿基郑重地点点头,“新元过后,我的伤势应该完全好了,那时我会离开壶芦山。”
高一功皱皱眉,有些不满地看着他大哥,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鸿基,我不是赶你走,我们是兄弟,现在更是一家人了。”高立功也不管高一功的反应,却是把眼看着李鸿基。
“我知道大哥不是这个意思,”李鸿基笑笑,“我离开壶芦山,乃是要去找艾诏了断我们之间的恩怨。”
虽然李鸿基说的比较隐晦,但高立功怎会听不明白?但他没有阻止李鸿基,一旦李鸿基与艾诏之间结怨更深,除了造反,他再无路可走,“鸿基,要我们帮忙吗?”
李鸿基缓缓摇头,“不,大哥,艾诏家大业大,护卫不在少数,人多了反而不好接近,更不容易脱身。”
“姐夫,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量,”高一功顿时来了精神,打架斗殴的事,他向来不落人后,于是抢着说道:“难道姐夫不是将我们看做自己人?”
高立功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意思非常明白:你小孩子跟着起什么哄?有多远走多远!
“一功,正因为我将你看做自己人才不让你们去,”李鸿基点头,向高一功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我说此去凶险,不像平时打架,你肯定不服,但我此次去找艾诏,就是加上你们兄弟,光天化日明刀明枪,肯定只有吃亏的份,现在大哥已经不在监牢当值,我们当中,无论是谁一旦失手,被投进监牢,想要脱身那就难了。”
李鸿基不等高一功反对,继续说道:“既然要躲在暗处,人数自然越少越好,不过,到时候借柄腰刀给我,不能不防备艾诏下毒手。”
“那是自然,我会将腰刀磨得飞快,保准一刀下去,血溅五步……”高一功越说越起劲,不禁手舞足蹈起来,猛然发现他大哥正在狠狠地瞪眼,后半句话生生吞进肚里,又低下头,不敢看他大哥的眼睛。
“哈哈,一功真是爽快之人!”李鸿基越来越喜欢这个当地的游侠了。
“就是,姐夫,要是我……”高一功又一次看到他大哥不同寻常的脸色,赶紧起身跑了,“你们聊,我去看看二姐做了什么好吃的……”一溜烟出了西厢房。
高立功摇着头笑,“总是长不大,就知道胡言乱语,惹是生非,迟早会惹出事来!”
李鸿基心道:高家救了自己,本身惹出的乱子就不小了,也不在乎在多惹几件,大不了远走他乡杀官造反。
“鸿基,了断了艾诏的事,李家站肯定待不下去了,以后有什么想法?”见李鸿基迟迟不肯说出打算,高立功有些着急,按他的想法,最好是跟他一道,去投奔舅父高迎祥,这样一家人还能在一起,就是与官兵打仗,也会多份照应。
“大哥,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这世道,穷人是没法过日子了,”李鸿基先给高立功一颗定心丸,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和大致的方向,“等了断了艾诏的事,再接了金儿出来,那时再与大哥合计合计,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艾诏的影子,也不知道会了断到什么程度,此事不结束,我的心事根本定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