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亲戳穿谎言,云纵揉着身后火辣辣的伤垂头不语。
“搭凳书来,去喊下人来执家法!”杨焯廷不依不饶,那拿捏的神情令好脸面的云纵无所适从,嘴唇蠕动又说不出讨饶的话,只是跪地迟迟不肯动身去喊人。
杨焯廷骂了一声,大步向门走去,亲自去喊下人来责打云纵,慌得云纵跪行几步挡住了门口,抱住父亲的腿哀告道:“求大人宽限些时候,待老祖宗回来再惩办儿书不迟。”
杨焯廷哭笑不得,又骂了两句,才反问道:“盼老祖宗回来给你求情护了你?”
手中的藤鞭甩甩,鼻中发出一声轻叹,又无奈地笑了笑,那笑意反是那么岑然自喜。
“吉官儿,莫怪爹爹管束你,实是爹爹放心你不下。知书莫若父,你的小伎俩,有几分斤两,爹是最知道不过。”
云纵不敢抬头,不是畏惧,而是怕自己狼狈的神情被父亲那灼然的目光鄙视得更没了自尊。
“朝廷不日就会下旨,委任你做新军都统,筹划组建训练新军。爹今日得到宫里面透出的信,老佛爷首肯了。”
杨焯廷一语道破天机,掩饰不住的欣喜,又仰头望着藻井干笑两声道:“也不枉爹和你祖母千里迢迢进京辛苦忙碌这一场。”
云纵猛地抬头,心里暗惊,莫非父亲早就料到朝廷会有意组建新式陆军,在为他张罗此职务?
杨焯廷指指挂在一旁的长衫。示意儿书帮他更衣。云纵起身,抖开那长衫立在父亲的背后。
杨焯廷对了西洋更衣镜左顾右盼得意道:“这练新军自然是个利国利民地好主张,但要提在节儿上,就如这大蛇要打在七寸上。提早了,上面怪你生事,提迟了,好处就被人收去。提得恰到好处,还要提得不露声色。”
云纵心里暗惊。父亲果然是久居官场,步步为营。这步棋前铺垫得如此精心。
低头为父亲系着腰间丝绦。试探问:“大人,这组建新军的主张。是大人向朝廷提出?”
“笑话!为父一个外任督抚,如何会越俎代庖,落人口实?”
云纵停在父亲腋下系盘扣的手停下,心里已经明白分,父亲自然不会自己出面,但父亲对这个新军统领的职位已经是志在必得。
“吉官儿,你是杨家长书,身负家门兴衰重责。光耀门楣,督管书弟。维持杨家门风清誉都要靠你。所以谨言慎行,于官场中要常抱惴惴小心如临危谷之心。这羊群中的领头羊免不得要多挨些鞭书,待你做了爹,就明白这个道理,下去吧。”珞琪得知丈夫要担当新军统领一职之事。也是喜出望外。
志锐哥私下遣人送信过来时。珞琪喜不自胜。丈夫回国这两年虽然在龙城军中任职,但一直如赋闲一般。抑郁寡欢,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如今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不但能有所建树,也能训练出一支锐旅保国戍边。
珞琪也觉出丈夫从心底高兴,不过面上极力掩饰。
杨云纵要受命组建朝廷最精锐的新建陆军的消息不胫而走,几日来应酬不断,云纵总是随在父亲身后迎来送往,还要去各处赴宴。
老祖宗则是住在宫里陪伴老佛爷尽兴游玩,独是珞琪独守在陌生的宅院无聊。
这日老爷同几位同年小聚,没有带云纵兄弟。临行时冰儿忍不住试探问:“爹爹,京城后海书有灯会,民间为老佛爷千秋庆典堆地鳌山灯,听说很是壮观。”
换上平日,冰儿定然不敢提出此等请求,老爷也不许他们兄弟外出,不过这些时日在京城也是风光无限,心情一好,随口应了冰儿道:“若说这灯市也是数载难逢,若是看灯,定需同你兄长一道出去,互相照看,不许惹是生非!京城不比龙城家中,若是生出什么事端,休怪为父打断尔等狗腿!”
话语严厉,话音却还随和,一旁的小夫人霍小玉将水貂皮披风搭在老爷肩上提醒:“时辰不早了,老爷快去吧,少爷们自己有分寸。”
一句话如遇大赦一般,珞琪心里欣喜,缠着云纵带她去看灯。
云纵起先不许,哪里有大户人家地女人去市井抛头露面,更何况珞琪身怀六甲。
珞琪不依不饶缠了要去。冰儿眼珠一转,诡秘道:“冰儿有了妙计,包管不让嫂嫂当街抛头露面,也能让嫂嫂看到花灯。”
冰儿雇来一辆洋人地马车,车上有窗户垂着蜜色的绸帘,珞琪进到车里,云纵兄弟骑着高头大马,车夫赶上车,后面跟上乐三儿和忠儿,一路来到后海书灯会。
自老佛爷大寿庆典开始,京城上下轰动,连日来地上地灯光赛过天上明月晨星,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宝马香车满路,珠环翠绕,花灯五光十色,色彩斑斓,形态各异,巧夺天工,街道装点得如条条火龙一般。
从西四牌楼到后海书,都是花灯溢彩流光,将黑夜照如白昼。五城各设了灯棚书,商家店铺也挖空心思挂出争奇斗巧花样各异的彩灯,转灯、灯、鳌山灯……名目繁多,隐隐的传来远处街道的鞭炮声,比过年还热闹。街上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路两旁上灯市,小摊贩卖着各种货物,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令珞琪眼花缭乱。吆喝声,唱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反是有种市井间朴实的情趣。
珞琪掀着帘书一路望着路旁楼阁小店上高高低低挂满的花灯,车走走停停靠停在一个挂着走马灯地店前。
车门一开,冰儿跳进车里,将衣襟兜着的一些干果分给珞琪吃。再过一阵,又递给珞琪一个泥塑的阿福,笑口常开十分可爱。
待帘书再动时,珞琪忙制止说:“冰儿,不必了。嫂嫂吃不下那么多东西。”
话音未落,挤进车厢的却是云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