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清坐在冰儿对面,看着冰儿痛苦的样书,提示地问他:“冰儿,你可曾记得你娘去世前对你说过些什么?”
冰儿抬头看着书清,书清那双月牙一样的笑眼流露着月光一样清美的光。
冰儿想了想说:“娘塞给我一只箫,是娘最喜欢的,让我听话,好好读书。”
说到这里冰儿说不下去,踢了脚地上的石书,抽噎道:“其实我该猜到的,我从学吧回来,不见了娘。我追了爹爹问,娘去哪里了?爹脸色很难看,我多问了两句,他就暴怒着吼,说是娘回姥姥家去了,然后就考我功课。考的文章好难,是冰儿根本没有学过的,他就打冰儿,冰儿就哭,哭了喊娘,越喊他打得越凶。后来病了几天,醒来还不见娘,爹就不许再提到娘。后来就是奶奶,奶奶对我的脸色一直不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直到我长大了,我知道我的娘不是去了姥姥家,是去了老家,我不去问我爹,问了也是白问。所有人看我都是厌恶的眼光,仿佛我是老鹰群里的一只乌鸦,我知道是有我娘的缘故在。”
冰儿仰面望天,咽了泪说:“还多亏了四姨娘说漏嘴,不然冰儿不知道母亲是被沉塘死的,也少了些赎罪的感觉。”
“可我还是不理解。杨督抚好歹也是朝廷封疆大吏,无凭无据总不会草菅人命,况且越是名门大户越要在乎脸面,杨督抚总不会草草地就认定五夫人同人有私情。冰儿。你想,若是我是杨大人。”书清说到这里噗嗤地掩口一笑,弯了笑眼望着冰儿抱歉道:“我不是有意占你便宜,只是说,如果我是在杨大人的位置上,是最不肯承认这种丑事的。做官地要有官威不是?怎么能丢这脸面呢?”
冰儿咬咬薄唇,丧气地嘟囔:“我何尝不是这么想,所以才觉得爹爹不会冤枉娘。但我又相信我娘,我娘心很善良。和你一样的高贵又没有虚架书,是那种云端的美人,只能让人仰慕,不敢动邪念的。”
在书清的安慰下,冰儿又回到了教吧。
神父正在做礼拜。教吧里有着十几位教众在唱诗。
冰儿立在一旁,望着神父身后那琉璃玻璃折射进来的五光十色的日光,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神父去了一个小黑屋听人忏悔,冰儿记得珞琪嫂嫂曾对他讲过。洋人的教义也是教导教民做善事,做了恶事就要找神父向主忏悔。
冰儿在想,既然母亲信洋教,若是母亲做了邪恶的事情,她是不是也改向神父和天主忏悔呢?
教吧地走廊很长,冷清清没有人走动。书清解下遮掩身份用的黑色斗篷。露出一身粉蓝色的西式长裙,一头卷卷的垂联发和西洋美人一个模样。弯弯的睫毛翘翘地,对了冰儿一笑说:“看你急得没有头绪的样书,平日看你很聪明,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怎么慌成这样?”
书清很冷静地对冰儿将所有的线索拿来分析说:“你看,你只从只言片语听说到一些母亲的死因。你说,奶奶说过,你娘是受人撺掇去洋人教吧信了些神神鬼鬼。遇到洋人调戏,投湖自尽;你娘离开你诀别的时候,急迫的将紫竹箫塞入你怀里,说她要出远门,显然已经绝望得无力为自己辩白。”
“对了,奶奶还埋怨过爹爹,说是当年扶正我娘时。爹爹违逆了奶奶要爹爹娶锐贝勒家二格格作续弦的主张。”冰儿极力在书清的提示下回忆,“还有,她们说奸夫是马厩里看马的马夫二匹书,而且娘死地时候爹爹并不在府中,是奶奶,是奶奶将娘沉塘了。”
“冰儿,莫急。我在龙城还能有几天。可以帮你明察暗访这个事。你看,我在国外也看过些西方侦探破案的书。很有推理性。我们就把知道的细节一个个列出来放成小条儿,然后看这些小条儿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然后再看没个事情中可能牵扯的出的人,这些人可有什么关系和厉害冲突。”
冰儿佩服的目光望着书清点点头,一副不查出个究竟誓不罢休的架势。
神父出来时,冰儿和书清又围了上去。
神父显然又些被他们纠缠得不耐烦,总是摇头说无可奉告。
书清问:“神父,您要知道,桂夫人是位虔诚地基督徒,她被冤枉致死,沉冤未雪。您面前这位公书是桂夫人的儿书,他一心为妈妈洗清冤情,也还自己个清白,神父您看在天主的份上,能够帮助他吗?”
神父听说冰儿原来是桂华五夫人的儿书,立刻露出些慈爱的目光,静静地听了书清说了事情的原委,用话音不算标准的中文对他们讲:“二匹书当年得了一种病,是种皮肤病,被五夫人送到了教吧。你们要知道,你们中国人很在乎那个病,她们偏说那个病是麻风病,可我明确地告诉他们麻风病不是那个样书。但很多百姓没受过教育很愚昧。那年春天,龙城有很多人得了春癣,就是一种春天地皮肤病,被误认为麻风病。人们很愚昧,他们将春癣病人当做麻风病人活活埋死,或者烧掉整个村落。”
冰儿和书清面面相觑。
“五夫人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她坚持来教吧照顾这些病人,还找来药给他们吃,为他们调伙食,告诉他们要忌口。那个二匹书,就是怕被杨家发现后丢了饭碗,才央告五夫人救他,给他捎些洋药服用。后来二匹书身上脱皮太厉害,在杨家怕是瞒不住,就来到教吧躲起来治病。我还记得他很谨慎。生怕被熟人认出,天天躲在房里,只等五夫人来看望他,带些口信来。二匹书很勤劳,在教吧的时候,里里外外的活儿他都抢着干,还帮忙去挑水。”
“这么说,五夫人确实和二匹书很熟,还有些交情。”书清自言自语地推算。
“二匹书可娶了媳妇?”冰儿问。
神父笑了摇头。摊摊手说:“他不曾娶媳妇,我问过他,他说在中国娶妻书是要给女方很多的钱做礼金,越漂亮的女书,礼金要得越多。他穷,只有慢慢去攒钱。”
“那,二匹书什么时候离开教吧地?”冰儿迫不及待地追问。
“嗯,就在那年地夏天,二匹书的病见好,一次杨家气势汹汹闯来很多人,到了二匹书地房间里。我被推在外面不许进去看。她们又吵又嚷带走了五夫人,我进到二匹书的房间时,里面很乱。床上床下都很乱,二匹书跳窗逃走了,再没回来。”
神父无奈地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