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漫天箭雨,倒是比回鹘人还要厉害些。”秦炯心中暗道,口中却似念经一般絮絮叨叨:“莫看吾现在只是军士,安西诸州,军士的地位那是尊荣无比,吾一年军饷八十贯,管着有三十多个民户,每年要上缴三成岁入給吾,这是雷打不动的进项,主公恩典,日后若是开疆拓土,每个军士能管着一百个民户。军中奉行推举,只要有本事的,大家服你,校尉,军主也做得。就算当不了都头校尉,有本事的都头校尉的要你推举他上去,仍是要客客气气地相待与你,恨不得天天请兄弟们吃香喝辣,喝兵血那是他妈的找死。算算,一个军士管一百个民户,校尉下面便有五万民户,战阵上搏来万户侯,结结实实的前程。当兵吃粮,”
他麾下百余名空鹤、虎捷军的士卒早已不能忍耐,自从布阵以来,秦炯便持续不断的疲劳轰炸,虽然初时不乏有动心于安西军优厚待遇的,但秦炯一遍一遍地说下去,短短数个时辰,几乎将人耳朵磨出茧子。但人在安西军中,只道领兵的都是安西节度使陈德亲近的统兵军官。陈德平素以军官的仪容作风要求牙军,这些牙兵们虽然初次带领百人队,发号施令,举手投足间却也似模似样。
突然秦炯眼角看到前面的百夫长朱导做了个进击的手势,大声喝道:“奶奶的,跟我杀!”众禁军被他念经一般的絮叨折磨得头大,此次闻听解散队形出击,竟然如蒙大赦,除了被契丹兵射死的,纷纷擎出横刀、铁锏、骨朵子等各色兵刃,大声呼喊着杀进面前的混乱不堪的契丹马队。
“龟儿子,烦死个人!”是原来川班内殿值的,“我挖你祖坟,万户侯!”是控鹤军的,还有虎捷军高喊着“顶你老母”奋身跃入烟尘中,拿横刀冲着辽军战马的屁股狂捅一气。若陈德亲耳听到这些,定要感叹朝廷禁军果然是集天下精锐而成,还要嘉赏秦炯只用了几个时辰便将溃兵调教成蓄怒而进,奋击百万的虎狼之师。至于原本气焰嚣张的契丹马队为何会突然出现混乱,烟尘弥漫中,众军卒也看不甚明白。
于伏仁轨以两千白羽军侧击前阵契丹骑兵,只从那些七八百骑一群的契丹骑军中间来回游走穿插,并不接战,与寻常中原骑军铁马长枪硬冲硬杀的战法全不相同,惹得前阵契丹骑军一阵慌乱。本来已经冲到宋军阵前放箭过后准备退回的,忽然背后出现一支敌军,骑射又快又准,箭程还比一般契丹骑兵远,吃了亏的契丹骑兵刚想要找回便宜,白羽军却又一溜烟冲入原本由契丹马队踏出的漫天烟尘中。
前阵契丹骑军受到宋人先锋阵和侧翼白羽军的夹击,混乱不堪,唯有暂且退后,恰在此时,陈德鸣金令前阵退兵,白羽骑引军还入密林,安西军大阵也缓缓退入盐沟谷道。乌不里立刻纠合七千余骑宫分精锐乘隙直追,企图利用安西军退兵之机将其一举击溃,谁知骑军大队刚刚冲入盐沟,两侧林中忽然万弩齐发,猝不及防地契丹骑兵纷纷中箭落马,此时天色渐晚,浓厚地密林中似有不少军队埋伏,乌不里不敢再进,立刻勒兵退回,向耶律休哥缴令请罪。
“这安西军阵旗号整齐,进退有序,虽然兵甲杂乱,想是不像宋人禁军那般享有优厚的补给所致。”耶律休哥并不怪罪乌不里,只望着深邃密林中的盐沟要道思忖着,“不过他既然胜了也要退入盐沟,企图以伏兵杀伤吾军,也是对吾大辽铁骑分外忌惮,吾只需勒兵威慑,他必定是不敢轻易反攻幽州,宋人气势已沮,劳师动众而来,丢盔弃甲而去,幽州之围已解,这一场仗仍是大胜。”
“大人,后方发现宋军骑兵杀来,打着杨无敌的旗号。”耶律休哥闻言一惊,回头望去,远方烟尘弥漫,心头阴云更深,前面有堂堂之阵,后面以精锐骑兵奔袭后路,这是汉人军队对付契丹人的惯用战术了,虽然会下数万铁骑尚堪一战,但此刻刚刚获得一场脆弱大胜的大辽国却经受不起另一场失败。“集合各部,不得擅自出击,严阵以待敌!”耶律休哥沉声道。
夜,在辽宋两军的对峙中悄然降临。这一夜,耶律休哥几乎彻夜不眠,宋人大军有盐沟狭路可以防御,而契丹军却被迫要在旷野中宿营,他强令各部轮番值哨,防备宋人夜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