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几仇骑了青骢马,一路向北,于焰家两姐妹无来由的哭声呵斥里,落荒而逃,狂奔而去。
那马甚是神骏,四蹄如飞,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风声呼呼,尽从耳边过。
觥几仇骑了大马,看着由南到北的人间情景,罹遭战火,人间街市百不存一,惨不忍睹,心下戚然,遂拣山道而行。于途中,偶尔停下驻足观赏沿途风景时,总会听得后面隐隐约约有雀鸟啁啾的声音,知是焰霓裳变作鸟追赶着自己,颇有些厌烦,亦是童心大起,遂如此走走停停,逗引着焰霓裳追随而来。
如此行了几日,看看沿途风景渐显荒疏,似是已踏足于北地陇上。
这一日上午,正值五六月之交,阳光晴好,见前面一道山梁,满坡皆是青青翠竹,密密匝匝,横陈眼前,便如一笔泼墨山水,青绿欲滴,遂纵马驰去。
到了山前,见一处山崖壁上,刻了三个斗大的楷体汉字--“竹林沟”,字里红漆如血,笔锋间架匀称,线条流畅,颇见功力,心中微觉奇怪,遂下了马来,驻足于这崖壁下,仔细端详,最终摇了摇头,自语道:“嗯,这字好是好,就是过于僵硬,不见性情,倘若做到形神兼备,便是最好的了,……唉,可惜了的,可惜了的!”
自说自艾,叨叨着,牵了青骢马,沿着山下石阶幽径,信步而上,向山上竹林深处漫游而去。
到得山顶,竹林深深,青雾缭绕,竹叶翩跹,飘洒纷扬,行走其中,便如罩在似烟的轻纱中,佳境妙趣,难以言表。正自一人流连之间,忽听得山顶西北方向,竹林深处,隐隐有洞箫之声,幽幽咽咽,在竹林中萦绕而来。
觥几仇心感蹊跷,牵了青骢马,沿着林中一道幽径,趋向前去。
竹林中央,长满一人多高的马尾草、芨芨草,背阳润湿处,还长满白须垂垂的芒草。
现已是进入半夏时节,蔓生的长草之中,除了咕咕而叫的山蛙,还有许多黑灰色的、青红色的小山鸡,见了人去,便扑楞楞地扇动了鲜艳的翎羽,在草丛间窜来跑去。马尾草丛中,也有蒲公英支撑着如灯笼似的雪白圆球,经了山鸡的扑腾,风过处,便四散飞去,飘扬在空中,如雪相似;林间草叶子的夹缝中,还生长着一种红色绒毛似的野花,像一个个椭圆形的小舟,露出一个个红色的、紫色的、蓝色的细尖,随风飘摇在草叶之上。
一尘不染的清新空气,青雾漫漫,竹枝俏立,草叶葱茏,青绿一色,于曲径处通幽,绿色醉人,行走其中,整个竹林沟一派盎然生机,别有一番景象。
觥几仇行于其中,心境旷达,回头看了看身后竹枝上刚刚落足的一只黑白翎羽的赤额鸟,斜了眼,朗声一笑,举起酒葫芦,长长喝了一口,醉眼惺忪之中,随手摘取了一支芒草,拈在手中,踏了青草,牵了青骢马,向林深处缓步而行,挽了衣袖,伸手出去,感受着林中飘拂而过的清风,抬头望向簇簇竹枝间的天空,哈哈长笑声里,随口歌吟:
我是芒草,你是微风。
我是芒草走不动,
你是四处飘荡的风。
我素面朝天仰望你,
你来时,我低眉倾倒在你怀中;
你走时,我却只能仰首望长空!
冬去春来,我的白发,
总在风中,追从你的影踪,
随你的来去迎送。
我是离离塬上的芒草,
你是悠悠云下的微风,
来来去去一声保重,
只留下一季季悸动!
……。
边行边吟,边吟边饮,声如海龙长歌,笑声朗朗,牵马垂蹬,衣襟微松,长衫翩翩,形骸如浪子,放
旷不羁。
愈去林深处,那一曲洞箫的声音愈是清晰。
踏着草地,穿梭于竹林,循着萧声缓步前去,在绿竹之间擦身而过,曲曲折折的行了数里,转过一棵千年的松树,青青竹林中,是一片绿植如被的草地,而此时,长草已给踏平,平整如一张青绿的地毯。
他站在林边,看了看,牵了青骢马,大踏步跨入草地边缘,随手将马缰扔了,喝了一大口酒,说道:“哈哈,你们继续!我就看看,欣赏欣赏。……嗯,你们继续!”笑了笑,随意说着,举起酒葫芦,又是咕噜噜喝了一大口,自顾就着林边草地,盘腿坐下。
林中草地之上,洞箫戛然而止,立时静寂无声。
阳光透过竹枝叶隙,洒下来,铺在草地上,匍匐的草叶愈显嫩绿。
竹林内有座竹枝搭成的简易小凉亭,亭楣上一块白木横额,横额上书写了三个草字“竹婉亭”,龙飞凤舞,笔锋遒劲,左右两旁门柱上镌了副对联,左边写句“醉里挑灯看剑听琴”,右边写句“醒来阑珊舞刀按萧”。
一个白衣女子坐了亭中一张无背竹凳,身前竹案上,放了一面十四弦的古筝,一柱香盒,其余无陈设,甚是简陋。亭子外面散放着几张竹台竹椅,已是用得久了,给人摩挲得泛着幽幽的暗咖色的微光。竹亭之前,是片较大的空地,地面长草匍匐,厚厚铺在地上,便如一张油绿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