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刚欲答话,却被王叔文暗中一把拦住,他疑惑不解地看了王叔文一眼,转而狠狠地白了一下韦执谊,便没再言语.
“哦,韦相,多日不见,一切可安好?”王叔文笑对韦执谊,上前拱手施礼,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一月之前,自己曾为待诏翰林、机要内相。其实,方才柳宗元虽然没把话说完,王叔文已经从他犹豫不决的态度以及之前收到的王伾急件中所提之事,猜出了几分:原先的变法股肱、尚书左丞韦执谊,如今恐怕已经开始动摇,向俱文珍一派妥协。这其中应该有杜黄裳(注:杜黄裳,唐朝宰相,韦执谊的岳父)的诱导,当然,也有他韦执谊本身秉性弱点从中作怪的缘故,执谊为人恭顺,多方讨巧,各面玲珑,在此关键时刻,恐大势将失而寻求退步,也是在情理之中……王叔文虽然心中这么想,表面上却是平常颜色,在此紧要关头,外患俱文珍尚未消除,自己人可万万不能再生事端。
方才听得柳宗元说自己名姓的时候,韦执谊已经猜出他是在向王叔文说自己的不是,本已准备好一番说辞,欲在王叔文面前替自己辩白,谁曾想,王叔文确实如此和颜悦色,对自己依旧以“韦相”相称,平静的言辞中仿佛还夹杂着些许谦恭。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韦执谊心中忐忑,不敢正视王叔文,便低头拱手答道:“执谊一切安好,不过叔文兄你,可是清瘦了。要多加注意,保重身体才是啊。……呵……”韦执谊略微抽了一口气,他急于向王叔文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奇怪的是,王叔文并没有询问之意,自己又不好先行开口,否则,柳宗元那愣头小子又要说自己心中有鬼了。
两人分别旬月后的第一次会面,就这样不尴不尬地难以为继,双方心中似有千言,然则却都因各自持有的顾虑,无法开诚布公。片刻的宁静,时间仿佛停滞……
“多谢韦相记挂。”王叔文先于韦执谊打破了僵持局面。
“啊……那……韦某家中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韦执谊道。
“哦,韦相自便。”王叔文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韦执谊转身离开,行走几步后又回过头来,确认王叔文没有叫住自己,方才迈开大步沿承天门街,奔朱雀门方向而去。
“哼,果然是家教甚严!我看这韦执谊是被他岳丈杜黄裳吓破了胆。”柳宗元似有不平,朝着韦执谊离开的方向故意高声说道。
“哎——宗元!”王叔文忙喝止道,“莫耍此等小孩子脾气。走,随我去尚书省议事堂。”
“是。”柳宗元边应着,边跟在王叔文身后向尚书省走去。
议事堂内,王伾正与刘禹锡、凌准二人交谈,筹划商议对此,王叔文一去十数日没有音讯,皇帝病情加剧,俱文珍等人欲趁机夺权,韦执谊心生动摇、意欲附逆,这些都是革新派虽然做过设想,却未预见其迅猛来势之变故。此刻,三人心焦似火,均在力陈情势危急,却无一人能拿出解决良策。
“怎么办?王相?”监察御史刘禹锡问王伾。
“再等等,等叔文回来,由他定夺。”王伾当年是因写得一手好字赚得了个宰相的位置,他的存在,仅仅使得新政派多了一面遮风挡雨的大旗。然而,真正出谋划策、圈定政令的还是翰林王叔文。王伾缺计少谋,性格又趋向优柔,在没有王叔文支撑局面时,他便丧失了主心骨,全然没有主意。
“等等等!再这么等下去,非把俱文珍等来了不可。”侍御史凌准是个暴烈脾气,他看不惯王伾这种坐以待毙的行为,故而没好气地数落道。
“哈哈哈,凌兄果然还是与叔文一样的急脾气啊。”议事堂外,传来了王叔文的声音。王伾似见到救星一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并步上前,迎向门外,险些与刚从门口进入的王叔文撞个满怀。
“叔文,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生了好多事情,把我们都快急死了!”王伾双手紧攥着王叔文的手,说话间,俨然一个寻常村叟。
“叔父,莫急,莫急。慢慢说……”王叔文扶着王伾坐回原位,自己也找了张椅子坐下。
“嗨,还是我替王相说吧。”凌准见王伾动作迟缓,语迁延,心中暗自起急。
“好。凌兄请说。”
“皇上病重,俱文珍欲趁机移权东宫,此其一。杜黄裳奏请韦执谊任太子侍读,获准,且韦执谊欣然赴任,无半点推辞之意,此其二。”凌准言简意赅,条分缕析,陈述明白。
“哦。第一件事,方才宗元已经对我讲明,总算是有惊无险、化险为夷。”王叔文用了柳宗元此先对于李忠言相助并呵退俱文珍一事的评判,只是意在安抚同僚,免得他们心存忧惧。
“这第二件事嘛,唉……其实,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太子侍读,必须委进士出身之人来担任,韦执谊以博文宏词登科,也算是受之无愧。”
“叔文兄,你怎么还不明白啊?那韦执谊入了东宫,做了侍读,不明摆着是背叛新政,投靠宦官俱文珍去了吗?”凌准以为王叔文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急得边说边以掌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