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公若有所思。
所以……太子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呢?
似乎是看穿了海公公的心思。
“我希望他能活着回来,而不是有某些人,带着零零碎碎的几句话,还有一具尸体来见我。”太子缓缓道:“我想要看到活人,所以……我当然不希望他死。”
弯腰随从的老宦官,神情稍稍柔和了一些,对于“宁奕”,他一直有着很好的印象。
很庆幸,殿下的态度是柔和的。
但李白蛟顿了顿,木然道:“但在我得到答案之后……他的死活,就没那么重要了。”
海公公的面容一滞,紧接着就被他掩饰过去,他现在庆幸的是自己跟在太子的身后,而不是面对面对视,他的眼神里有些恍惚的神采。
他连忙转移话题道:“殿下要出去逛逛吗?”
太子意味深长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海公公。
“许久没有出去了。”
他平静道:“红露躲在莲花楼不肯见我,她在与我赌气……这段日子实在太忙,已经很久没有去看她了。”
海公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小的时候,红露陪着太子长大,这位性格率真耿直的小姑娘,从来就不会遮掩什么,太子做出人生的决定之后,失去了很多,唯独得到了那座酒楼和茶舍……之后红露就住在“莲花楼”,再也没有出去过。
在她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莲花楼对她而言,是家一样的东西。
而太子,则是家人。
唯一的家人。
直到太子的地位变了,所戴的面具也变了,红露拒绝搬回皇宫……意味也很明确。
太子轻声喃喃道:“气也该消了?”
莲花楼里的那个女子,借生病为缘由,一方面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她若是搬进皇宫,定然会有许多杂言碎语,另外一方面……或许是因为自己这些年来的隐瞒,或者说欺骗。
太子一直戴着面具。
登上最高位的时候,他撕下了面具,有人会惊叹,有人会愤怒,有人会折服……
有人会伤心。
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当他忙完一切,该惩罚之人一个也不会漏掉,而自己在乎的人……也会得到回报。
太子笑了笑,心情很好。
北境那个棘手的矛盾……终于被自己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手头的其他事情,终于可以短暂的放下。
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站在阳光浩荡之中,看着屋檐下的鸟雀轻鸣,声音欢快,温暖的光芒拂在肩头。
自己孤独么?
太子坐上马车,道:“去莲花楼。”
他闭上双眼,轻轻听着车帘外的声音,去莲花楼很快,很近,一路上他想象着自己与红露见面的画面……红露的性格不算太好,一定会生气,但只要自己把这些时候发生的事情,自己曾经的想法,一一告知。
她一定会消气的。
傻女人最容易哄了。
想到这里,太子忍俊不禁,唇角上翘。
直到他下了马车,来到了“莲花楼”前,他看到了一些来来往往神情肃然的陌生人,这里围着好些陌生的面孔……他已经很久没有到莲花楼了,这些人是红露后面招来的吗?
太子有些惘然。
而酒楼外的人,看到从马车下来的身影,他们先是一怔,接着莲花楼外,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跪拜声音。
太子看到了宫内的“御医”,看到了修行“圣愈术”的西岭道者,还有东土的苦修者。
他的心头忽然咯噔一声。
他一言不发,神情难看至极,快步迈入莲花楼内,推开拦路之人,被退的人愤怒回身,接着把所有的脏活咽回肚里,惊骇地跪伏下去。
楼梯阁间满是哐哐的叩拜声音,除此以外一片死寂,人潮避让,太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神情越来越焦躁,直至最后抵达了楼阁与人潮的尽头。
世界安静。
等他推开屋门。
一片阳光照耀在床榻之上。
面色枯槁的红发女子,闭着双眼,躺在阳光之中,看起来很美,像是一朵花。
但已经凋零。
有人在说话,语气沉痛,细致的说了一遍红露的病情,这些噩耗,如今对太子而言,已经是无关轻重的东西。
李白蛟嘴唇干枯,向后靠去,靠在墙上,但后背已没了知觉。
整个人一片麻木。
他注视着眼前这片阳光,一点一点从红露脸上挪移,从莲花阁的窗口向西移开。
他不敢向前,不敢开口,不敢说一个字。
闭上双眼,向下跌坐。
他缓慢坐在莲花楼的空地上。
一点也不像是坐上“皇座”的掌权者。
像是跌落深渊,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巨大的孤独感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