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绝路
夜风徐徐。
陈世忠站在临海城下,望着紧闭的大门,朝着城门大声叫道:“张玉藻,张知府,张府台,张玉藻,你给我出来!本镇台要与你到何抚台面前打这个官司!”
他咒骂了大半天,终于有人出现在城墙,正是台州知府张玉藻,张知府显然对陈世忠的喊声视若不见,他打了个吹欠才说道:“城下莫不成是陈总兵?”
陈世忠大声吼道:“便是本镇,快快打开让我进去!”
张玉藻却是摇了摇头:“陈总兵的驻所在黄岩,不在临海,麻烦我不能纳陈总兵入城!”
清制,守将失城寨者斩,而且严格到十分夸张的程度,不但武将失防要处斩,上至督抚,下至州县,失城不但要被处死,而且还要牵连家属子孙。
但是陈世忠却是大声说道:“黄岩镇是水师,按规定不应负责黄岩城守,有张朝发先例可依。”
鸦片战争中的第一次舟山之战,定海镇总兵张朝发重伤退回镇海,却没有被议处,因为定海镇为水师,按规定不负守城责任,只是张玉藻却是依旧拒绝开城:“黄岩镇虽是水师,但是黄岩有兵勇三千人可堪一战,陈总兵还是回驻所吧!”
如果把陈世忠放进临海府城,那么他张玉藻就要与陈世忠承担起黄岩失守这个天大的责任,可是这完全是他陈世忠一个人的责任啊!
他统带绿营水师三营,团勇一两千名,结果只守得黄岩城两日,而且据说这第一日红贼尚未正式攻城,这样的责任他张玉藻担不起:“现在是红贼倡乱,不同英夷入犯,陈总兵请回!”
太平天国时期,对于失防的主官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变态的程度,而如果在太平天国时期找一个分疆大臣弃城而走的例子,那莫过于咸丰十年两江总督、太子少保何桂清弃守常州。
当时太平军二破江南大营,乘胜多路进击何桂清坐镇的常州,而何桂清的多年知交浙江巡抚王有龄递书告戒何桂清勿逃离常州:“事棘时危,身为大臣,万目睽睽,视以动止。一举足则人心瓦解矣。”
当时江南大营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缺饷少粮,全线溃败,大头羊张国梁战死,和春逃奔常州,布政使薛焕、总理粮台查文经等猜到何桂意的心意,纷纷建议何桂清弃常州城而走,保存实力退驻苏州筹饷,以图再战,何桂清心领神会,托言军事已交和春,自赴苏州筹饷,出走时随从打死跪留的常州士绅十余人方脱身,和春也退至苏州自杀。
只是何桂清想保全自己的如意算盘没有打成,何桂清到达苏州时,江苏巡抚徐有壬拒绝开门,甚至还弹劾何“弃城丧师”,何桂清进不了苏州,只能逃进上海租界。
何桂清这一跑,不但常州被太平军攻陷,接下去苏州也被太平军攻陷,江苏巡抚徐有壬巷战被杀殉节,遗疏再弹劾何桂清多条罪状,虽然这不是他的责任,而是江南大营被李秀成击破的必然结果,但是还是以“统领十万大军竟弃城潜逃,导致常州、常熟、苏州皆失守”,咸丰下诏革职逮捕送北京审讯,只因咸丰帝接下去避难热河,此案搁置两年。
其间何桂清这个小团体的骨干四处奔走,企图保得他一命,而其时朝议纷纷,各执已见,慈禧太后认为“何桂清曾任一品大员,用刑宜慎,如有疑义,不妨各陈所见”,在这时候,与何桂清宿有深仇的曾国藩从背后给了致命一刀,“疆吏以城守为大节,不当以僚属一言为进止;大臣以心迹罪状,不必以公禀有无为权衡”,最后何桂清只能在菜市口掺被弃市。
虽然这是另一时空的故事,但是在这个时空仍然有效,陈世忠仍然在城下苦苦相求:“我黄岩镇是水师,守不住这黄岩毕竟有情有可愿,请张府千万开恩,让我入城吧!你我兵合一处,临海攻守则更有把握!”
虽然经过了虹军截杀,但是跟着陈世忠逃到临海城下的兵勇尚有三百多人,张玉藻不由有所意动,但是又怕担当黄岩失守的重责,在临海城上沉默无声。
陈世忠在城下仍是苦苦相求,张玉藻有所意动,刚想开口,却有一个亲信快步奔上城楼,贴着他的耳朵说道:“黄岩来的急信,高梁材亲笔血书!”
借着火把,张玉藻当即把高知县写来的血书展开细看,却看整封书信都是书信,确实是高梁材的手笔:“贼落炮如雨,与其激斗两时辰,虽毙贼无算,但是贼凭尸掩进,又有不肖团练倡乱,东门遂失,不得退入城内,与陈镇台互约,陈镇还击城门,本县还守县衙,不料刚入县衙,红贼大队如蚁,蜂拥而至,陈镇竟不知去向……”
“本县无奈之下,遂统领广勇奋力冲杀,大破贼之前队……又收容败勇一千数百人,激战二时辰,兵勇非死即伤,存勇只五百有奇,贼兵亦受挫极重,收兵不攻,但黄城已经危如累卵,陈镇统带营兵毫无音信,急请府台迅速大兵来援,黄城有失,全台危矣……”
这下子张玉藻大声骂了一句:“无耻,太过无耻了!陈世忠你太过无耻了,你身为一镇总兵,竟然不顾与高知县相约,不战弃城而走!现在高知县血书求援,你还想进我府城?无耻!”
陈世忠大吃了一惊,他只以为高梁材在城中坚持不了多少时间,早已经自杀殉国了,没想到他居然在黄岩城内坚守,甚至还写来了血书求援,他脱口而出:“高知县还在黄岩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