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命中头一次沉重打击发生在一九九二年。
这事从头说起。菊三七出生的镇子是一座古镇,古镇保存了许多明代建筑,原汗原味。像是有人亲手安排了一遍,那巍峨的古祠堂、古民宅全都错落有致。绝不乱来。奇妙无比地构成一个阴阳八卦图案。当然,这个是专家眼睛雪亮,得出的妙论。古镇数百年风雨不倒。奇的是,它居然安安稳稳地逃过了文革浩劫。当年那些乱打乱砸、到处抓人的疯子对古镇有一种本能的惧怕。但这些无法无天的狂徒为何惧怕,未敢动得古镇一根汗毛。原因何在,不得而知。也许冥冥中,苍天保佑,使得人间处处有奇迹。
有一天,镇上三不知来了几个考古专家。这些专家,个个鹤发童颜,耳聪目明,绝非等闲之辈。他们隐姓埋名,不辞辛苦,头戴遮阳帽踏上古镇每一个角落。然后,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影踪。
不久,古镇突然热闹起来,许多城里的先生小姐到这里旅游观光。九0年的镇长苦于本地天然资源贫乏,无力振兴经济。正为无能为百姓造福深深苦恼呢。赶巧这一天是镇长“微服私访”的日子,那镇长愁眉苦脸,像一个落魄青年,独自在古镇街头逛。蓦地看见这些操一口国语的观光客,在令人头脑失灵的严酷夏季,都戴着雪也似的遮阳帽,戴着防紫外钱的墨镜。一个劲地对着头顶的建筑物指指点点,有时惊叹,有时咂嘴。这为百姓担忧的镇长一时好奇,悄悄地尾随。
突地听见观光客一鲜衣女郎,居然“OK!”一声,然后就是一串叽哩咕噜的东西脱口而出。流利地讲起他不懂的英语来。还有一对夫妇,满口说的都是难懂的广东白话。难不成是香港佬?尾随十人团的镇长情不自禁,嘴里突地蹦出一串哈哈大笑。十人团顿然驻足,其中一妇人,一半白话一半国语,上前问:“这位大哥,你笑我们吗?我们有什么不对劲吗?”镇长忙拱手告扰,一迭声道歉:“对不起,不是笑你们,你们是小镇贵客,欢迎都来不及呢。说了不怕你笑话,昨夜我老婆咯肢我,猛地想起来,因此失笑。各位海涵!”十人团听了,个个绝倒。一老头道:“有意思!这小镇怪得有意思。小镇里的人也有意思。瞧见了吧,老婆你说没意思,这不是意思么?我的意思是,说没意思的人自己才没意思。老夫本想意思意思,推荐你来,哪知你不懂意思。白糟蹋好山水,唉,真没意思!”
镇长灵机一动,忙乱中掉头回府。他像未卜先知一样,一声令下,立刻召集一套班子,召开一次扩大会议。手下一班人刚刚从中午慵懒的睡梦中惊醒,今儿见这个镇党委书记兼镇长两权集一身的头头容光焕发,两眼雪亮。纳闷之间,不由得精神一振。等到镇长唾沫横飞,雄辩滔滔完毕,顿时间,会场群雄激昂,满口称绝。一时炸开了锅。一致同意本镇打出旅游品牌。镇长大手一挥:“这次我们要放响炮!不能开哑炮。如若放哑炮!我…我就是乌龟!王八蛋!”一句话未完,下面所有的嘴都忍不住张了开来,个个绝倒。镇长自知一时漏嘴,连忙举杯喝茶。亏得镇长为人随和,因此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