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少林寺,地藏阁。一盏油灯静静的燃着,火红的光芒沿着长长的灯芯慢慢的往上爬。这场绵绵细雨已经下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未见停势。阴雨将天空都遮蔽了,阴阴暗暗,叫人瞧了心里颇是阴郁。地藏阁外,细雨落在地上,渐渐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小小的水洼又慢慢连接在一起,流淌起来,顺着斜坡去了。对面的天藏阁不时传来阵阵哄笑,想是群豪们闲来无事,绊绊嘴皮子,逗逗乐子。几个僧人穿着蓑衣,穿过层层细雨,去得远了。远方,一阵阵悠扬的诵经声随风吹来,吹进了地藏阁中。奕歌,司马炫,楚天以及楚天的父亲——快剑门门主楚梦雄,围在这张点着油灯的桌子四周,伴着这诵经声谈的正欢。
奕歌与司马炫从韶空大师那里回来,刚一进门,便被楚天拉着来见自己的父亲。两人见到楚梦雄,忙向楚梦雄行礼问好。楚梦雄见奕歌和司马炫两人,一个面如冠玉,甚是俊朗挺拔,一个风度翩翩,好似饱学之士,儒雅大方,不禁心中欢喜。再一细谈,两人竟是逍遥宗风行子门下,当真欣慰自己的儿子结识奕歌和司马炫两人,不时向楚天示以赞许的眼光。楚天将奕歌和司马炫如何救助自己的事情,像说故事般的说来,楚梦雄便不停的感谢两人的恩情,弄得奕歌和司马炫不好意思起来。得知奕歌身中《毒游功》的游毒,楚梦雄从心底关切奕歌的病情,不时问这问那,眉目间甚是关心,让奕歌好不感动。楚天将两人当作最好的兄弟,楚梦雄也视两人如己出,最后楚梦雄提议奕歌,司马炫和楚天结为兄弟,如两人不嫌弃,自己变当两人的义父。楚天第一个叫好,奕歌和司马炫兴致也高,当下三人便以茶代酒,敬天,敬地,敬了楚梦雄,结为了拜把兄弟。司马炫最大,楚天次之,奕歌最小,两人恭敬叫了司马炫一声大哥,欢喜之情难以言喻。奕歌和司马炫又向楚梦雄敬了杯茶,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义父,楚梦雄接过茶水乐得合不拢嘴,一手扶起一个,心下大是快慰。四人围桌而作,侃侃而谈,毫不在意阴雨带给这方天地的阴郁之气。
楚梦雄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浅浅喝了一口,吟道:“久为簪组束,幸此南夷谪。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司马炫听完楚梦雄吟完这首《溪居》,笑道:“义父是不是很向往隐居生活啊,听义父这首《溪居》似乎对武林充满了厌倦呢。”楚梦雄谈谈笑道:“呵呵,自从我遇到天儿的母亲,我便一直想要过一过这‘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的生活,因此才给天儿取名叫做‘楚天’,意为‘楚天空阔’。只可惜人往往无法如自己所愿,虽然我个人十分厌倦江湖,但是我同样背负着除魔卫道的责任,人的意愿在责任面前,往往便会畏手畏脚…”楚天接道:“爹,我会好好练功,争取早日替爹你接过这些责任,那样爹你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楚天的话,楚梦雄听了十分感动,拍了拍楚天道:“天儿,练功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人个有命,老天要你走哪条路都是早就安排好的,违逆不得的,呵呵,爹早就看开了。”司马炫也道:“天命之所使,甘之如饴,苦若黄莲,义父的心态正是顺应天命,契合自然之道啊,呵呵。”奕歌虽不爱说话,但这时也说道:“义父,韶空大师对我说,世上的一切皆为虚幻,只是太多人看不透,想不明,但是只要无愧于本心,那么所做的一切便合乎法道。韶空大师又说,本心乃心中之心,也就是真心。所以义父也不可太执着于幻影,做我们该做的便可。”楚梦雄听了两人的话,喜道:“对!只要问心无愧,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想不到我竟然还不如我两个儿子豁达,呵呵。”说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楚天望着窗外雨水,喃喃道:“不知道表妹现下可好呢?”楚梦雄眉头皱起,说道:“到底是谁绑走梦儿,他们绑走梦儿又有什么企图呢?奕歌,你说那白脸面具说自己是‘小刀组织’的?”奕歌点了点头,说道:“他确是这样说的,他还说抓走南宫姑娘是受人钱财,替人办事…义父,是不是南宫家得罪了人,所以…”楚梦雄忖道:“难道是…是他?”无凭无据,他也只是猜测,所以也不便说出,只是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消息你们南宫伯伯还不知道,他明天就到,到时候再跟他商量吧。”楚梦雄顿了顿,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关于‘小刀组织’我也略有耳闻,据说这‘小刀组织’乃是百十年前许饮犟所创,当年红极一时,专门替人充当杀手,刺杀一些江湖人物,或是朝廷政要。后来因为许饮犟杀了唐僖宗那时的一个大臣田令孜的亲弟弟,惹火了掌握实权的田令孜,派兵三万要将‘小刀’消灭,那许饮犟自知无法再在中原立足,便领着组织上一些重要人物坐船东渡,去了一个叫东瀛的地方避难。谁想过了这么多年,唐朝灭了,天下散乱成一盘散沙,这‘小刀’竟也潜了回来。如果不找出‘小刀’现在的巢穴灭之,相信天下便会乱上加乱,百姓更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说着叹了口气,重新添了杯茶水喝了。
而楚天则是担忧南宫梦的安危,如今知道“小刀”的来历,心下更是忐忑,生怕南宫梦有什么不测。司马炫见楚天愁云满布,对他说道:“二弟,既然‘小刀’是将南宫姑娘抓走,必是想要要挟某人,定然不会伤她性命,这点你可以放心。”楚梦雄也道:“对,我就要看看,他们抓走梦儿到底有什么企图!天儿,明日你南宫伯伯来了不要这么愁眉不展,本来这件事情就会让你南宫伯伯着急,你再这样子,你南宫伯伯不得急疯了?”楚天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心下却道:“让我如何不担心呢?只有这么一点点线索,哪里去救人啊…”但毕竟现在也只能等,等那人挟着他的目的出现。于是楚天便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看着楚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奕歌心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红豆是生是死,身在何处,我手中的线索也仅仅是凤山往生派的辰飞云,唉…我怎的还是这般想法,韶空大师说了,一切随缘,所有的事物都是命中所定,要是…要是红豆不在了,大不了我也跟着去了就是了。”想到这里,心结一开,胸中积郁了五年的痛苦竟是烟消云散,连眼中也是华光一片,心境上通透了许多。司马炫见奕歌不言不语,愣在那里,于是问道:“三师弟,三师弟,你想什么呢?”司马炫与奕歌相处了五年,都是三师弟长,三师弟短,一时之间也改不了口,索性便继续叫奕歌做三师弟,但觉这样叫的舒服些。
奕歌对司马炫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说道:“二师兄,我想通了,我都想通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为这些事情而疑郁了。”司马炫看见奕歌眼中的那道华彩,心下甚是宽慰,对奕歌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很是赞许。
奕歌心结敞开,心境一片辽阔,何等舒服。听着窗外的诵经声,脑海中竟出现了龙门石窟潜溪寺中那尊本尊阿弥陀佛佛像右臂上的那行文字:六识不灭,六根清净,六尘幻灭,心中有佛而后心中无佛,无佛便是佛,吾便是佛。心中隐约间更有体悟,奕歌紧紧抓住了这一闪即逝的感觉,向三人说了一声,便回到内室,剩下三人在那里交谈着。奕歌盘膝坐在床上,便开始运功打坐。奕歌按照上次所悟之法将真气游走各条经脉,很快便遁入“无佛之境”,周围的一切清晰的印入脑中,就连飘飘而落的细雨,每一丝雨水的轨迹竟也丝毫不差。奕歌心中再诵那句“六识不灭,六根清净,六尘幻灭,心中有佛而后心中无佛,无佛便是佛,吾便是佛”,一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瞬间从奕歌升起,真气在经脉中的游行速度竟然数以百计的增加,真气不停的出入丹田,每一个循环,奕歌便感觉真气浑厚了一分。突然奕歌心头霍然打开,只感觉世界突然开阔起来,印入脑中的一切更加清晰了,隐隐间竟能体会到这万法世界的轨迹。现在你可以看见奕歌浑身透出丝丝金光,颜色比之韶空大师身上的金光,竟还纯粹些,只是不如韶空大师的浑厚。丝丝金光将奕歌包在里面,模糊了奕歌的身影,却又渐渐黯淡下来。但细细看去,那些金光竟是慢慢的入到奕歌体内,奕歌竟将这周身金光融入体内,倾刻后,金光完全被奕歌所融。奕歌调息着体内轮转不休的金光真气,将他们缓缓的导入丹田之中,与他的《逍遥劲》真气相融合,却是很难将两股不同源不同性的真气相融合,但是两股真气竟也相安无事,没有丝毫冲突。两股真气交缠在一起,一股金色,一股银色,两种颜色金是金,银是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奕歌屡试不成,也不再试,渐渐平稳体内真气,统统归入气海。
奕歌睁开眼睛,眼中闪出金色,然后隐没。吐出一口气,心道:“大概刚才我便是遁入这‘我佛之境’了吧,体内真气竟然厚实了这么多,这狂僧的法门当真了得,有机会一定要去华山一探究竟。”奕歌从床上一个筋斗翻下床,伸展了一下四肢,叹道:“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明天的比武一定不能给逍遥宗丢脸。”于是拿起风行剑便要出门。厅堂里坐着的楚梦雄,司马炫和楚天见奕歌提剑出门,心下甚奇,楚梦雄便问道:“奕歌,外面下雨呢,你要上哪去?”奕歌笑道:“义父,我想要出去练剑。”楚天说道:“可是外面下着雨呢,你病刚好,再着了凉怎么办?”奕歌呵呵一笑说:“不打紧,好几天没练剑了,手痒的厉害,呵呵。”说着便开门去了,身影很快消失在绵绵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