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祖八十有八,身体还算硬朗。”
“我今隐居在此,不想王世伯竟也得知,此番我遇大变,已经连累诸多好友,不想他们再受我连累,因此虽知王世伯隐居秣陵县,却也不敢上去拜访打扰,最终还是大家都知道了,对他们的关心,俭实是感激。”
张俭长叹一声,话语有些戚戚然,让人听了不知道是因感动而发,还是为自己大变的遭遇而伤感。
堂下朱三听到张俭的话,顿时明白这张俭是犯事了,东躲西藏,还连累的朋友,这才带着一仆人躲在山沟里,故而如此偏僻难找,为了的都是逃过官府的追捕。
只是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像他们这些名士,除了造反和一些罪大恶极的非人道行为,不然很少会有罪名落在他们身上。
“王世伯信中说道,希望我收你做弟子,这事你知道了?”
“是的,正为此事而来,恳请先生收我。”朱三伏地拜请。
怪异,同样的怪异,张俭的感觉与何伯相同,这少年,答问清晰镇定,全无同龄少年的慌乱,一点也没有,难怪信中谈到“吾那弟子一人持绢信拜访贤侄。”
“年少而早慧的过头,与成年人差不远了,王世伯才放心弟子小小年纪,一人出行。”
子不语怪力乱神,张俭是不会因此而认为朱三是妖孽,与王叔公一样,认为是天生异禀,生有圣人之慧,如此之类。
“收你做弟子,那不是不可以,有一事,我需提前告诉于你,我因弹劾宦官侯览及其母亲,被其反告成结党造反,现在刊章讨捕,我是逃亡躲避在此。”
“或许你还不明白什么的是结党造反,什么是刊章讨捕,这么说吧,我若收……”
见张俭有滔滔不绝的趋势,朱三连忙举手示意,老儒开口,必定舌长莲花,天昏地暗,日月颠倒,打断道:“先生的意思,弟子明白,也知道那宦官侯览是十常侍之一,是天下士子的仇敌,在老师罪名未被洗清前,若收为弟子,学生也会被卷入造反罪名之中,受朝廷缉捕。”
师生之情可比父子之情,属于极为亲密的关系,因此老师、父亲造反或其他株连之罪,儿子与学生难以幸免,但反过来学生与儿子造反,做父亲的可以大义灭亲,脱离父子关系,老师也可将弟子逐出师门,撇清利害。
当然这些都是一般情况下,若皇帝与当权者铁了心要杀你,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没想到这些干系,你都清楚,如此更好,这个情况下,你可还愿拜我为师。”张俭郑重的问着,他一路逃亡已经连累了很多好友,实是不想再连累一少年卷入,虽然打心底对朱三的满意。
纵观古今,每个老师都一样,喜欢聪明的学生,因为可以给自己带来成就感以及荣誉。
“弟子拜见老师。”朱三想也不想拜道。
朱三的决绝立断,让张俭看出他拜师的决心与那无畏的精神,既如此他也不再扭捏,当即应道:“好,今日我张俭就收你这个弟子。”
“本来弟子入门,应大摆筵席,不过今都落魄至此,束脩等俗礼也就从简免了,你磕过三个头也就算礼成了。”张俭有些落寞的语气说着,想他号称八骏,名满士林,老来却受此污名,是在唏嘘。
“束脩?”朱三突然想起,当年王叔公收自己的时候,朱老实可是家里所有肉晒成干,送了出去,而后村里大摆酒席,广而告之,花费了朱老实好些月的积蓄。
三磕头过后,张俭抬手示意可以了,接着说道:为师之前也已收过一些弟子,不过也因怕牵连他们,都被我逐出门户,这些以后会慢慢都告诉你。”
“对了,为师现在还不知你叫何名?”
礼毕后,张俭这才想起还不知道朱三的名字,那王叔公绢信中只署名吾那弟子。
“禀老师,学生小名朱三,父亲所取,后学生也觉的要换个大名,叔祖却说,当让今后的师长来取,故而三儿之名使用至今。”
其实朱三很想换回前世的名字,只是在汉代,长辈师长都在,他一个小孩子哪能自己给自己取名,这是对长辈们的大不敬。
“看来王世伯对你是煞费苦心,今日就算不拜在我门下,也会推荐你去其他好友那,他曾经在太学院任过清流博士,不过恒帝时,也是得罪宦官,才被罢官免职,后来就没再出仕,回了秣陵县老家隐居。”
听着王叔公那一点一点的过去,朱三这才回忆起,每当一段时间,总有外村人进来拜访王叔公,却有匆匆而走,看来应该是信使。
张俭默默打谅一番朱三,“你年仅八岁,身子骨却与那十一二岁少年也不妨多让,结实黝黑,好生魁梧。”
“这样吧,便取名为魁,叫朱魁吧,魁者,壮也。魁者,首也。希望你能完成王世伯一生的心愿,有朝一日做那士林魁首。”
人,越老是否越重虚名,这点朱三并不清楚,但王叔公虽然隐于山林,对名利之心有多么的炽烈,他切身体会。魁首,士林魁首,这是王叔公一生心愿,也明白了王叔公当初会说出“我王访怎生甘心,儿子、孙子皆躬耕草莽,而好友之子却闻名于世。”这般妒言的缘由。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这正是朱三前世的名字,他前世就叫朱魁,他用了二十有八年。
这是天意吗?一个灵魂是否只能有一个名字,是否连灵魂也会伴随着穿越,生生世世。
命运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