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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2 / 2)

“不敬?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不敬祖宗,不敬天父,不敬天朝江山,对我一个老儿,还道得嘛子敬不敬的!”

他转身望着身后自己那几个同生死、共患难的老卒,老卒们早已各执刀枪,手挽手围作一圈,拥住了街心那几只大皮桶。

他点点头,扔掉木拐,双手高高举起火炬,纵横老泪,已湿透了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官服的前襟:

“东王,东王,我许四木匠命苦,教我老而不死到今日,看这般乱臣贼子猖獗!”

**个老卒,不约而同,纵声高唱起来:

“英雄盖世出凡尘,天国人才萃聚均。拔地参天皆勇将,安邦定国尽忠臣。冲锋恐后常虞我,遇事争先讵让人?韬略久娴真……”

“《天情道理书》、《天情道理书》(3)……”乱兵们听得这再熟悉不过的东王诗句,刚刚举起的刀兵,又不由自主地垂下。

“轰~~~”

震耳欲聋的一声,人影,歌声,俱都灰飞烟灭。

“火!火!蕃瓜弄!蕃瓜弄!”

汪有为忽地指着左前方,失魂落魄地惊叫起来:蕃瓜弄方向的天空,已被熊熊火光染得一片血红。

“X个龟孙,这些该死的广西婆娘,金银,女人,统统还把他们的天父天兄了!”

伍贵文看一眼火光,恨恨骂道。

“父王、您、你们、你们怎能……”

郜胜镳单人独骑,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神色声音里,半是震惊,半是愤怒。

“胜镳!你怎敢如此对我讲话!”郜永宽呵斥道。

汪花斑抢步上前,揽住郜胜镳的辔头:

“小殿下、不、小官人莫乱怪郜镇台,天国气数已尽,他带头反正,还不是为得你将来前程……”

“放手!”

郜胜镳扬手一鞭,抽在汪花斑揽辔的手背,汪花斑吃疼松手,郜胜镳一圈马,疾驰而去,倏忽不见了。

“小官人、小……”汪花斑捂着红肿的手背,正待要追,郜永宽冷冷道:

“由他去,他还能跑上天不成?花斑,有为,速叫弟兄们收队,带上细软家口,分屯城南要害,要快!”他看了看高高的日头,冷笑一声:“已是正午,该恭迎那帮官老爷进城了。”

“今朝如何有些不对啊,这枪声,好像城里厢响起的呢?”

胥门城上,渣天侯拎着个破竹梆子,有些不安地谛听着东面城里的动静。

“你莫要疑神疑鬼了,”馊天安扛着杆早打光了子弹的洋枪,在垛口间来回走着:“横竖这苏福省也快守不住了,迟早事情,你我弟兄,好生准备真忠报国到底,也就……”

他忽地噎住不言:蕃瓜弄方向,几百老弱残兵,匆匆地开来,眨眼功夫,已到了城门下。

两人不顾连日饥饿疲乏,一骨碌跑下城去,冲到为首主将吴习玖马前,正待请安具禀,吴习玖一摆手:

“莫絮叨了,速令兄弟们列队。”

“诸位兄弟,慕王升天,郜永宽等贼子造反,今日便是我苏福省最后一日了!”

吴习玖此言甫出,列队城前的几百健儿,不约而同地迸出一阵怒吼:

“大胆贼子!”

“我等与他们拼了,为慕王千岁报仇!”

吴习玖一摆手:

“慕王殿下遗命,众兄弟齐赴常州郡,助护王千岁守城,真忠报国到底。只是反贼残妖洋鬼,处处猖獗,若无人断后,大队怕是走不脱,众兄弟可有愿与本主将死于此城上者?”

城前几百健儿,身后几百老弱,齐刷刷的声音:

“我等皆愿死战于此门下!”

吴习玖点头道:

“如此方不愧天国好男儿,既是众兄弟都愿,本主将只得点将……”

他话音未落,便听城上一声断喝:

“哪个讲尔在此殿后的?”

那人纵身跃下城来,正是忠庆朝将吉四:

“本朝将受命协守苏福省,驻防此门,便死,也须死在城里,吴大人,尔速率众兄弟胜守常郡。”

吴习玖嗔目道:“吉大人,就嗣钧铺排尔听本主将将令,尔怎敢抗令不遵?”

吉四也怒道:“尔是主将,本朝将须还是上司官,怎地,尔尚敢硬争不成?”

吴习玖一把扶住吉四肩头:“老兄不必争了,大家真忠报国到底,也不争这迟早一日。”他回身牵过战马,把丝缰塞在吉四手心:“毛驴儿经不得战阵,听不得枪炮声,小弟守此城头,用它不着了。”

苏州城西,灵岩。

千把人的队伍无声而迅速地走着,身后的苏州城内,枪炮声,喊杀声,惨呼声,一阵紧似一阵。

山道的一侧,歪歪扭扭搭了两个窝棚,窝棚里空无一人,苞谷皮,萝卜须,烧剩的柴禾,丢的一地狼藉。

张丞相独自一人,坐在窝棚外,一棵高大的桑葚树下,开天义的大黄旗倚在一边,有气无力地招展着。

“张丞相,开天义何在?”

吉四催马走近,厉声喝问。

“走了,他们都走了,脱了号衣,剪了头发……”

“这般没胆色的贼子!”吉四恨恨骂道:“张弟,尔很好,算尔对的住天父天兄纲常,尔随队同往常郡镇守罢。”

张丞相拄着大旗,淡淡地笑了笑:

“天国江山已如此了,尚能退何处去?小弟自九岁做牌尾,随父兄自平南家中往今天团营,这天福天禄也享得够了,一族壮丁四十余口,连年打仗升天,如今便余得小弟一个,今日死于此岭上,此旗下,便是真草对天国江山到底,尚复何憾?”

胥门城上,硝烟又一次散开,太平天国的黄旗,犹在城楼上顽强地招展着。

“清妖、洋鬼、反贼,里里外外,一齐来扑这小小胥门,X个龟孙,老大的面子。”

馊天安放下手里的砖块,抹一把满面的硝烟血汗,轻轻骂了一句。

“馊天安,尔是三江两湖人?”

吴习玖靠在城垛边,用撕下的一角官袍,裹着右腿的炮伤。

“禀大人,小卑职是湖北兴郭州(4)人,渣天侯是安徽来安人,彀天燕是……”

“大人何须多问,”渣天侯打断他的话:“我等俱是天国将士,溥天之下,谁非上帝子女?”

吴习玖喜道:

“道得好,尔我……”

“清妖洋鬼反贼,又扑上来了,兄弟们诛妖!”

不绝枪炮声中,一个不知什么官爵的将士,操着不知何省何县的口音,一面向城下猛掷着先锋包,一面不住声地高喊着。

注释:

1、魂爷:就是上帝,拜上帝教以上帝为一切世人灵魂之父,天王曾说“万样魂爷六日造,今时今日好诛妖”;

2、外小:太平天国称不参加太平军也不参加清军的普通百姓为外小;

3、《天情道理书》:东王杨秀清于甲寅四(公元1854)年组织编纂,目的在于阐述天国的政策和宗旨,以教育官兵部下,书尾附有题为东王所作的一组诗,用通俗语言和古代英雄人物的事迹勉励部下真忠报国,本文所引便是其中一首,当然,东王目不识丁,这些诗句可能系他口述别人记录整理,也可能干脆就是找人代笔的。

4、湖北兴郭州:清代湖北兴国州,范围大约在今大冶市境内,太平天国避讳“国”字,改兴国州为兴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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