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继续道:“父母被杀在郑毅心里留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他经常会做梦,梦到少年时候发生的一切。这么处理,能更好的呈现人物内心的创疼。这样,电影最后人物彻底崩溃,大开杀戒,才更具说服力。”
其实在筹备期,讨论怎么拍的时候,大家讨论过用梦境来处理少年郑毅部分。不过最后许望秋没有选择这种处理方式,而是认为用正常拍更好。拍少年郑毅一家的日常,顺带将六七暴动的背景拍出来,然后拍郑毅父母被杀,郑毅重伤。医院里,少年郑毅瑟瑟发抖。护士问他,你怎么了?郑毅说,我冷。就在这时,电影的片名“冷”出现。
张一谋在电影上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总希望有创新,方方面面表现出独特性,如果故事没有办法,就强调画面,画面没有办法,就强调形式,总之,要有点不一样的东西。他听完许望秋的想法,一拍大腿,嚷道:“这样开场好,比我们原来的开场有意思。原来以警察和抗议人群冲突开场,特别写实,也比较震撼,但并没有太多的新意。这样开场的电影很多,今年在西柏林电影节,跟我们并列金熊奖的《1920年的法斯特》就是这样开场的。我觉得现在这个开场好,有意思!”
严皓也觉得许望秋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如果是一般的电影这样拍会很妙;但《冷》这个故事却不适合这么拍:“《冷》是以小见大,讲述香江的过去与未来,这样电影应该是厚重的,应该具有史诗气质。在镜头选取上,应该沉稳大气。我觉得还是原来的拍法好,以六七暴动的镜头作为电影开场。用梦境来处理少年郑毅部分,会让叙事角度受到限制,无法全景式展现这段历史。比如石慧姐他们到总督府抗议,警察殴打抗议群众,这些就没法拍,因为郑毅的父亲不可能把他带到这些地方去。既然郑毅没有去,那么这些就无法向观众呈现。这样一来,整部电影的写实性就大大降低了。”
许望秋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如果我们按照原来的方式拍,需要考虑视角的问题,需要考虑镜头的逻辑性,但用梦境的方式处理,反而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因为梦境是没有逻辑的,在梦境中人是自由的。在梦境中,你可以是你自己,也可以是别人,甚至可以是天上的一只鸟。在梦境中出现石慧他们在港督府抗议,出现警察殴打抗议群众的画面是完全可行的,并不会受影响。”
严皓虽然是在伦敦电影学院学的电影,但受法国新浪潮和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影响很深,他的电影向来以写实著称,听到许望秋这么说,忍不住道:“我知道这是意识流。可这是一部关于香江过去和未来的电影,是现实主义题材,应该追求写实才对。”
许望秋笑着道:“少年部分通过梦境来呈现,并不影响电影整体的写实性,就像《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大部分内容都是回忆,但电影依然是写实的。我认为写实不是对现实世界的简单复刻,如果我们能把梦境很好的呈现出来,其实也是一种写实。”
严皓想了想,许望秋的话也有道理,点头道:“那行吧,就这么拍吧。”
许望秋转头看向夏梦,问道:“夏梦姐,你是什么看法?”
夏梦笑着摆摆手:“我没什么看法。你们都是艺术家,你们按照你们认为最好的方式来拍就行。我是后勤总管,给你们做后期保障的,创作上的事不用问我。”
许望秋起身看了看地上的水坑,又看了看时间,沉吟道:“要拍出我们想要的效果,需要做很多准备,今天肯定是没法拍了,只能把时间往后推,我们先拍后面的内容。”
……
剧组工作人员都全神贯注,为即将到来的实作准备。
监视器后的许望秋招招手,将剧务叫到身边,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币,让他帮自己买几份报纸。昨天电影正式开机,前来报道的香江媒体不少,他想看看媒体是怎么报道的,报道的规模如何。
十多分钟后,剧务将一叠带着油墨香气的新报纸放在了许望秋面前,亲内地、亲台弯,以及中立报纸都有。
许望秋拿起报纸,慢慢翻看起来。跟预计的一样,亲内地的媒体对《冷》开机是一片赞誉声,重点提到了许望秋跟特吕弗他们的约定,并认定这部电影会在国际上大放异彩。亲台弯的媒体对《冷》则是冷嘲热讽,认为许望秋根本不了解香江,不可能拍好香江故事,《冷》注定会是一部失败的作品。让许望秋意外的是,《明报》原本属于比较中立的媒体,但这次竟然情绪激烈的写了一篇文章批《冷》。写文章批《冷》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金庸本人。
金庸以《为暴徒洗白,大导演意欲何为》为题,对许望秋和《冷》进行了猛烈的抨击。金庸在文中写道:“今天内地导演许望秋的电影《冷》正式开机。在拍摄现场,群众演员手里举着‘抗议港英***暴行’的标语,举着太祖头像,嘴里喊着抗议港英政府的口号。这熟悉场景仿佛时光倒流,让人回到了黑暗的1967年。六七暴动是香江社会的一块疤,造成了51人死亡,802人受伤。现在这位来自内地的许导演竟然想为暴徒翻案,将他们塑造成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