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后面搂住王兰香的脖子,冲她撒娇,“妈,你别这样啊,不管吃啥,咱大家都得一致,要喝面汤那就一起喝。咋能区别对待呢。”
王兰香冷哼,“你爸就应该给他饿个几顿,才知道自家到底啥日子。你看他把那老头比我都亲,老哥长老哥短的,俩人有说有笑。这会好像又带他去地里转悠了,一个陌生人,他也敢单独领出去。幸亏我多了个心眼,示意你大哥也跟了上去,不然,若是那老头心怀不轨,在半路害了他怎么办?”
张柠听着王兰香的阴谋论,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妈,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张柠坐在院子里,不由想起王兰香的话,虽然她不觉得那老头会对她爹有什么坏心眼,但她还是不自觉的回忆了一遍老头从镇上扒车到村里直奔她家的情景。
难道真如老头所言,因为她人美心善?
他既然在镇上寻亲,那随便找户人家歇息就是,何必大老远扒上四轮车,直奔他们张家屯?
中途李大山那么赶他,他都不下车。
就好像,他是直奔他们家而来。
可老头不管是说辞还是举动,都找不出任何破绽。
他们家也绝对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尤其还是个外地人。
张柠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拿着楚逸的习题册,自己还做一遍,然后再拿出他的本子对照答案。
楚逸以前从不做作业,最近为了给她辅导,自己的习题本也填上了答案。
但他不交作业,做完就装进书包。也仅限于给她辅导的数学和物理,其他课程照样书都懒得翻。
晚饭时分,张德胜背着背篓和聂如风从地里回来了,背篓里是从豆角地里给猪铲的草。
张德胜一进门就喊张柠,兴冲冲的告诉她,豆角又长了,看那架势,再过几天就能搭架了。
聂如风跟在张德胜身后,对张柠也是毫不吝啬的一阵夸。
听的张柠有些不好意思。
因着王兰香对老头的不信任,张柠特地又多打量了老头两眼。
除了眼睛旁边的伤疤有些吓人,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
聂如风接触到女孩投射过来的目光,他回以淡淡的微笑。
“大爷,你来我这边哪块地方寻亲啊?您的家人呢?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这么老远的跑过来?”张柠关切的问。
虽然她的语气随意,听不出任何不妥,但聂如风还是从女孩眸底捕捉到一抹探究之色。
不是单纯的关心。
闻言,聂如风脸色平静,语气沉着,“我十岁时,父亲去世,母亲带着年幼的弟弟离家出走了。多年后,弟弟长大了,便与我老家有了联系,告诉了我母亲改嫁的地址,就在你们这磐石镇东街村。很长一段时间内,弟弟与我都有联系,十年前,母亲去世,我还来这边奔过丧。最近几年,弟弟的书信便断了。
我一生未娶,无儿无女,今年家乡遭灾,很多人家破人亡。我已到花甲之年,因为遭灾,除了生活窘迫,内心更是孤独难熬,也想身边有个亲人陪伴。这才决定来投靠弟弟。结果,到了东街,弟弟的院子里早已换了人。听邻居说,弟弟前面不幸患病而亡,弟媳被外地打工的儿子接走,家里的院子卖给了别人。”
聂如风神色黯然,语气悲凉,说到最后,重重的哀叹了一声。
听的张德胜也是连连叹气,“唉,人这一辈子啊,不容易。年轻的时候,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成个家,有几个孩子。这样人老了,才不至于流落街头无人问。”
“是啊,只是我从小孤儿一个,破门破户的,也没人给操持婚姻之事,就耽误了。”
聂如风化身戏精本精,说的情真意切,听的张柠也是一阵心酸。
人老了四处流浪,也是怪可怜的。
同情归同情,但心底的疑问扔未消除,“大爷,你咋就执意要上我们村的四轮车呢?其实你应该去求助镇上的警察,或许能帮你重返家乡呢。”
聂如风回道,“我身上脏兮兮的,被人当精神不正常的流浪汉驱赶了好几天,身上的行李丢了,也没个证件啥的,怕人家不相信我。我今天也是实在身体乏累。看到你这个姑娘长的面善,就想很跟过来要口饭吃,事实证明,我老头虽然人老了,眼神还是不错的,你们一家子,都是活菩萨。”
“老哥,我年轻的时候也出过门,深知人在外面有多无奈,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聂如风点头,继而又说道,“明天我就去派出所求助警察。看能不能把我送回老家,今晚就打扰了。”
张柠实在找不到老头的可疑之处,也就消除了疑虑。
厨房里烙韭菜盒子的王兰香,听到院子里老头的诉说,本来阴沉的脸,变的舒展了几分。
同样同情老头的遭遇。
她家掌柜的说的没错,这人呐,还是得成个家,今后才有生活保障。
她又想到了弟弟王金龙,眼看二十八了,家里老爹老妈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天天盼望他结婚娶媳妇,可他压根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以后没了老人操持。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婚事更得搁浅。
还有自家的顺子,也是愁人。
王兰香决定,赶明儿,她得再跑一趟娘家,好好做做小弟的思想工作。
顺子的亲事,倒没那么十万火急,等他腰好了,就找媒婆说亲。
王兰香烙了一大盆韭菜盒子,又熬了自家谷子磨的小米粥。
虽然快到中秋时节,今天天气却是格外的闷热,似乎要下雨,屋里闷得慌,大家便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饭。
王兰香刀子嘴豆腐心,因着老头一番话,对他产生了同情之心,也不摆脸色了,拿起一块韭菜饼递过去,“老哥,吃吧。”
聂如风接过她递过来的韭菜饼,眼底满是感动,“谢谢大妹子。”
这一家子,都是善良之人。
对于王兰香的举动,张德胜见怪不怪,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媳妇啥样人他再清楚不过。
这一夜,聂如风与张德胜一起睡的。
睡得早,也睡不着,俩人躺在炕上,进行了大半晚的卧谈会。
聂如风脑子活泛,各种旁敲侧击打听张柠的底细。
张德胜没有一丝防备之心,与他聊的很深入。
包括她的身世,也没把持住,给说秃噜嘴了。
黑暗中,聂如风双臂枕在脑后。听着张德胜的讲述,脑海中不觉又回响着赤脚僧人那句话。
这个叫张柠的女孩,到底因何缘故突然大变样?
又为何会对叶白等人说,她师父是他聂如风?
她的身上,迷雾重重。
却看的出,她心底良善,并无恶意。
他既然来了这里,那么,她身上的秘密,就一定要弄清楚。
半夜,天下起了小雨。
淅沥淅沥的下了大半夜,天快亮时,王兰香醒来听见雨声,埋怨张德胜睡的太沉,没有半夜起来拿锅碗瓢盆借屋檐下的雨。她拿了几个脸盆放到屋檐下,进屋接着睡。
聂如风起来后,本来打算早点离开,却见小着小雨。
一直叨扰人家,也不太好意思。
那姑娘聪明着呢,他待太久难免会怀疑他的动机。
通过昨天的接触,以及昨夜和姑娘她爹的聊天,对于她的底细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更隐秘的秘密,或许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家里人很显然不清楚关于她拜师的事。
他们一口咬定,自家姑娘是自学成才。
聂如风知道张柠周一会返校,打算自己先离开,去镇上再找机会解开她身上的秘密。
张家的院子是土的,下了雨全是泥。
聂如风去上茅房,结果在茅房外面打滑,差点摔倒,脸磕到了被雨淋湿的土墙壁上。
他的脸易了容,不能见水不然分分钟掉妆打回原形。
此时这么一磕,肯定抹了灰土,不洗脸肯定说不过去,洗脸重新易容,怕是不太方便。
聂如风决定,上完茅房就撤。
睡了一夜,他担心脸上的妆容出现瑕疵,镜子在蛇皮袋里,放在院子里墙角处,不方便去取。
聂如风赶紧摸了把胡须,总感觉胡子的一角有要脱落的迹象,索性揪下来重新沾了唾沫重新粘上去。
好歹糊弄到他出了这家门再说。
粘好好了胡须,他又摸了把眼角的疤痕,才站直身子拐进茅房。
然而,这一幕,好巧不巧,被提着裤子往茅房跑的张顺给撞见。
他看见他粘胡子的一幕,整个人惊呆在原地,连尿都被吓了回去。
这老头,胡子是假的?
张顺眨了眨眼,是不是大清早的,他出现幻觉了?
张顺第一反应便是赶紧将这个震惊的消息告诉他爸妈。
然后再去巷子口叫大山他们来抓人。
聂如风从茅房出来,刚到院子里,他敏锐的发觉,他进茅房之前,院子里没有任何脚印,而他出来时,湿湿的土院子里,竟有大大的脚印。走到墙角处,又折了回去。
到底心里有鬼,聂如风顿时警惕了起来。
他那双本来黯淡无光的苍老眸子,瞬间变的清明有神。
他眸子微转,伸手打开了茅房旁边的鸡圈门。
然后几只早上没喂食的公鸡母鸡,一窝蜂的跑了出来……
他脚上满是泥,没再进堂屋,站在外面喊道,“老哥,鸡跑出来了,快出来赶一赶。”
张顺刚在屋里刚朝张德胜说着什么,突然听到外面的喊声,脸色一惊。
“爸,这个人绝对不是好人,我去看看。”
张顺跑出了堂屋。
接着德胜也跟了出来。
张顺脸色阴沉,带着浓浓的敌意。
聂如风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敌意。
“那鸡跑出来了,小伙子,你给赶进去。”聂如风面色镇定,没有一丝异样。
张顺想去揪他的胡须试试真假,看着鸡在湿湿的院子乱跑,土院子里被鸡爪踩的坑坑洼洼。
张德胜急了,“顺子,先把鸡圈起来,院子泥都被带起来了。”
张顺只能先去赶鸡。
“老弟,打扰了一夜,实在不好意思,我就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见。”
“老哥,你着啥急啊,等吃了饭再走……”
张德胜话没说完,聂如风已经提了墙角的蛇皮袋,一个闪身,就出了大门。
张德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就已经从眼前消失,他的速度,堪比电视里的武林高手。
“你给我站住!”赶鸡的张顺听见人要跑,两步奔大大门口,却还哪里有老头的身影。
“爸,他没走远,我去追他。”
“顺子,回来!别追了。”张德胜黝黑沧桑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呵住了张顺。
张顺面色铁青,“爸,干嘛不让追?这老头不是好人。他那胡子是假的!”
“不管是不是好人,总归家里也没丢啥东西。”
“对了,我妈她们没事吧?”
张顺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的去敲西屋的门。
王兰香好不容易跟着闺女们睡个懒觉,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刚穿好衣服打算去看看怎么回事,就听到张顺在门口惊慌失措的声音,“妈,你们没事吧?”
“顺子,咋的了?我们没事啊。你两个妹妹都还睡着呢。”
张顺喊道,“那老头跑了。”
“你说啥?”王兰香被张顺的话惊的一个激灵,脑子立马就清醒了。
她赶紧下炕穿鞋开了门。
张柠和张莉皆被王兰香那一声惊叫声吓醒。见她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也赶紧坐起来穿衣服。
王兰香听到张顺说老头不是好人,她顾不上其他,先让张顺赶紧去巷子里看看人跑哪了?然后自己慌慌张张的跑去堂屋炕柜的小抽屉里看存款还在不在。
“别翻了,钱昨晚我就放到顺子那屋了。”张德胜站在门外,阴沉沉的说道。
表面上他对老头客气有加,实则也是防了一手。
王兰香听见张德胜的话,没有停止开抽屉,果然,抽屉里装钱的布包不在。她急了,“那你把钱给我拿回来,我看到钱才能安心。”
张德胜去张顺屋里的箱子里拿了布包给王兰香。
王兰香气呼呼的一把接过,“都怪你,乱发慈悲,早就说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不能收留。你们非觉得我小气,还好你人没事。要是被他偷着掐死在炕上。我们都发不现。”
张德胜也恼怒了,“我与他无冤无仇,他掐死我干啥?”
张柠从屋里出来,才得知老头跑了,她也是惊愕,“爸,妈,那老头为啥要跑?他有啥问题?”
“你哥说,在茅房门口看到他粘假胡子。”张德胜解释。
“老头是假胡子?”
“这能说明什么呀?”张莉睡眼惺忪,开口道。
“这说明不了啥,可他得知你哥发现了他的秘密,人就跑了。”
张顺脸色臭臭的从大门口进来,“人跑没影了。”
今天下雨,大家都在睡懒觉,张顺在巷子口没看到老头的身影,喊了李大山,他追到巷子口,从脚印看出老头跑向了村头。
没丢东西,一家人也没吃亏。
张顺没再追下去,折回了家里。
此事很快惊动了几户邻居,都进来关心的询问了一番,并且大家决定,以后来要面客,坚决不再放进门。
张柠心事重重的回了屋,满脑子都是张顺那句“老头粘了假胡须”!
所以,他是易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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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顺很快会发现师父的身份。
大家觉得她该如何与师父解释她的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