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旧山坐在马车中,闭着眼睛,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反复回想是否有漏掉的事情,考虑着以后的诸多影响。
“少爷,咱回家吗?”在庞家待了三年的老车夫问道。
庞旧山睁开眼,满眼血丝。他掀开窗户,看了一眼天色,才现现在已经入夜了,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一天,而他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做。他想了片刻,说道:“去回春堂看看。”
“少爷,咱今早晨已经去过了。”
“去过了吗?”庞旧山疑惑地问了一句,便立刻想了起来。为了将追兵引走而九死一生的烟叔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此生修为再无进步的可能了。
“少爷,要不咱回家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庞旧山想了又想,说道:“去瓜柳胡同。”
“少爷,要是叫人我给您请去,您跑了一天了,歇歇吧。”
“无事,老伯,你送我去瓜柳胡同就回家去吧,你也跑了一天了,也该歇歇了。”庞旧山想到了宁独,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觉间如海般的疲惫感将其淹没了过去。
“嗨,少爷,你别瞧我老,我这身子骨可比一大把的年轻人硬朗着呢!就算跑上三天三夜,我也不带喘的……”车夫说着说着听不到了回应,回身掀开帘布一看,庞旧山已经坐着睡着。车夫便让马车行的慢些,尽量走人少的地方,他在瓜柳胡同等了许久,最后怕耽误了事,才叫醒少爷。
“行了,老伯,回吧,回去早歇着,我自己能回。”
跟车夫挥了挥手,庞旧山又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才走去了宁独的家。到了门口,他现门没关,一推进去,看见了在院子里乘凉的宁独跟胡然。
“嘿,胖子!我要去关门,少爷不让关,原来是你要来啊!”胡然像是现宝藏一样大声说着。
“胖子,吃瓜。”
“好嘞,我正口渴着。”胖子一屁股坐在宁独早就拿出来的板凳上,三两口吃掉了一个甜瓜,紧接着吃了第二个。
“胡然啊,你去胡同口要五碗馄饨,不要辣,多加俩蛋花。”看出了胖子的饥饿,宁独说道。
“好,我这就去。”胡然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胖子,你先歇歇,等会再说。”宁独对着庞旧山说道。
五碗漂着香油花、蛋花与香菜的馄饨,不一会就下了庞旧山的肚,幸好还有半张烙饼,他才算是暂时填饱。
庞旧山打了个嗝,擦了擦嘴,笑道:“还是宁哥懂我啊,总算是舒服些了。”
宁独看了一下满眼都是血丝的庞旧山,不忍说道:“要是不急,你先回去吧。”
“有些话,思来想去,我还是想跟你说。不说出来,我有点憋得慌。”
“那你说,慢些。”
庞旧山看了一眼天真烂漫的胡然,说道:“宁哥,前天跟昨天的事,都是溢彩堂干的,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跟你说,溢彩堂彻底完了。你觉得溢彩堂到底完在哪呢?”宁独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虽说溢彩堂传了三代,但潘移石还算是有两下子的;潘云起这个人虽然没骨气,但也不是没脑子,他还算是能够撑得起溢彩堂。苦心经营的话,不一定能赚什么大钱,也不会赔的分文不剩。这爷俩都不赖,为何就把溢彩堂搭进去了呢?因为潘云起有四个姨娘,还有一个亲娘。”
庞旧山顿了顿,继续说道:“宁哥,你知道天都商人最大的开支是什么?不是上税,而是打点关系。潘云起的四个姨娘,可不是代表着四个如花美眷,而是四个朝廷大员,加上潘云起去世的生母所代表的家族。整整五个朝廷大家族,溢彩堂每个月,最少也要支出五万两。这还不算上逢年过节或者是家族娶妻生子的支出。”
“这也就是现在的有钱人有权人都愿意生女儿的原因,随便嫁给一个商贾就是一大堆银两。且不说什么朝廷,就算是日常巡逻的小兵卒,也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狠角色,哪个不是家财万贯?倘若他问你要钱,你敢说不给?嘿!那就瞧好吧!半个坊的地痞流氓轮番来找你茬,你这生意根本就不用想做下去。小兵卒的手段都多的是,更不用想那些朝廷里的人物,那可都是狠角色中的狠角色。”
“这五位朝廷大员,年年要、月月要、日日要,生生榨干了溢彩堂。溢彩堂早已经到了破产的地步,潘云起才不得不铤而走险,想要整垮我们煊赫门。”
“看似辉煌的溢彩堂,天都人都觉得其最少有百万家财,其实现在抄家,抄不出五万两银子,外面还有无数债务,折了地产都未必还的上。溢彩堂,早就空的不能再空了!”
“其实何止是溢彩堂,天都又有几家商铺能活得下去?这样污浊恶臭的浑水中,又有几条活鱼呢?”庞旧山有些悲怆地望着天空,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宁独认真听着,胡然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插嘴,而是去倒了一壶茶。
庞旧山看着宁独,压低了声音说道:“天下人都知道贪污腐败成风,却不知道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民无余财,挥刀向商。现在商也无财,该挥刀向谁?”
宁独静思了片刻,问道:“你要走吗?”
“过些日子,等天都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散了家财,就去四海游历。”
“也好。我在青藤园学上一段时间,可以跟你一起走,或者去找你。”
“不,宁哥,你还是待在天都。大明仍为天下第一大国,天都仍为天下中心。修行不比经商,你先在天都待上两三年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