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踽踽独行,还很亮,头要向源流山后坠了,月依旧是标时的体。但这里的时间并不是线的,这里的时间坐标是空间坐标,若不向着源流山方向走动,头就不会移动。这里的空间也是时间,他只有一条路,一个范围可走,就是朝圣之路。
要沿着那些已经破损的,超古的遗迹,抵达源流山。鹿正康不是第一次来……他知道,真正危险的是在山脚下,缘住之力化作风雪与巡浮游,捕杀他们坠星者,叫他们心冻结成冰石。
坠星没有**,没有痛苦,唯一的危险是上袍子,是会被冻结、撕碎的,这些是往昔的经历,若这些东西破碎尘封,坠星也就死了,符文暴露在外,成为给后来者的遗留。
最大的危险是遗忘。
死亡是遗忘,缘住更是最大的遗忘,遗忘了,就是结局,结局也会导致遗忘,遗忘后没有死亡,遗忘后是一切的徒劳,一切光鲜和痛苦都消散,宇宙的波澜平息,心弦的震动平息。遗忘这东西,干净得不像话。
但总之,假如坠星还铭记着自己的存在,就不会死亡,假如有两个坠星者结伴而行,互相能以鸣唱呼唤真名,可以温暖彼此……记住彼此之名。
坠星是无私的,帮助他人成功朝圣,是在这片凄凉地,唯一的功业。
鹿正康不知道自己这次能否遇到一个同伴……或许能,那当然很好,他们可以——鹿正康行走在沙漠中,他快看到前方的圣所,自然也是坍圮的——坠星者若是有同伴,以鸣唱给彼此力量,能激活彼茨流苏,让他们能飞舞起来,那自然是最好的,假如遇到熟手,老练的坠星,乃至那些神秘的远古白袍坠星,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他并不寄希望于自己一定能遇到某个谁,在这样的一场苦旅中,任何期待和等待都是奢侈而惊险的。不要期待有同伴,甚至直接一些,不要有期待。
鹿正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红袍,上面的细细的纹路,每一条纹路都是一个故事,一个他的分的故事,承载故事愈多,红袍子就越坚韧……聊胜于无的坚韧罢了,被巡浮游攻击时,再强硬的红袍也就是一张破纸。这些故事,只有他自己能看懂,时不时看一看,好叫自己知道,姓甚名谁。
好,我是叫鹿正康,这很清楚。
这一片符文是空洞骑士,这一片是鹿缘菩萨,这一片是三眼巨魔,这一片是刺客……原来我的过去如此丰富,往常怎么没意识到。
他低头看得入迷,忽得抬起头,穹上,源流山背后,有一枚星在上飞驰,是一枚坠星,他是新来的观阅者吗?还是从源流山完成了一次轮回,要离开的解脱人?鹿正康凝视着,目光追逐着,流星曳尾,好漂亮的彗尾啊,就像是泼洒雪花似的。
世界愈美,遗忘便是愈大的罪。
鹿正康收回目光,继续前行,到圣所了,在随处可见的建筑的残骸堆上,古老的破损的布条在迎着风沙飘,像是驻留的灵,在时光和静默的废墟上。鹿正康用鸣唱将这些极古的布条点亮,光芒将其燃尽,于是,有红色的绸布飘飞出来,好多绸布,都是尸骸,都是魂灵,这些古老的残破物,死亡却还未被遗忘,它们点亮鹿正康的流苏。
鸣唱能唤起回忆——也正是因此,能将这些古老残骸激活。
他要到圣所断桥彼赌朝圣者大门去。
不过,尽可以不着急,他在这里探索,风沙半掩埋的颓唐乐土,埋藏的还有许多,他在这里找到了符文,总共三枚,这些符文将他的流苏更延长了许多,现在,他能飞得更远了。此外,还有古老朝圣路的壁画,用鸣唱激活立碑后,壁画就会显现,讲述的是极古白袍们建设上缘国度的故事。
这些也都还没有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