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明都亭延熹里。
自四月以来,夏侯尚突然病重,被亲党运回城中,腹泻难止已然一副药石难救的模样。
曹丕担忧许久,最终怀着悲痛心思来见夏侯尚,聆听遗嘱,也有规劝夏侯尚之意。
投毒嫌疑人已然锁定,如果夏侯家族发动报复,那整个大魏立刻就要陷入动荡中。
曹丕坐到床榻边,仅仅一个月没见,夏侯尚就已枯瘦几圈,脸上就剩一层苍白、黯淡的面皮,只有一双幽黑深邃眼眸还在转动,不时打量帘子外的夏侯氏昆仲。
处于转型期的夏侯氏家族里掌握兵权的只剩下夏侯霸、夏侯儒、夏侯楙三人,余下都有向名士、名臣发展的趋势。
主干不在,依附的部党也渐渐流散……现在夏侯家族跟三年前没法比,拼不过曹真,也没几个人愿意去为夏侯尚去拼。
夏侯玄已如木人泥偶,他的脑袋是空空的,太多的事情不能想,这是痛苦之源,想到就会煎熬身心。
更不能说,小了引发家族破裂,大了导致魏国动荡。
曹丕仅仅抓住夏侯尚的手,痛苦内疚,如果自己肯认错,诚恳认错,夏侯尚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凄惨地步?
他已经哭不出来了,谁能想到夏侯尚前脚给他出了个毒计,后脚就被人投毒?
《防疫救护十二策》的出世,把投毒原理剖析明白,让投毒方式更为复杂、高效,也更加难以防范。
“子林留,余者退。”
夏侯尚虚弱到了极点,他话音出口,夏侯氏亲族、部党犹犹豫豫退出,留下中领军夏侯楙。
夏侯玄几次想回头留下,但还是被亲族叔伯拉扯着退出,又留下一个武卫将军许褚。
至于曹丕身边随身记录起居、言行的侍御史,相应中官,这种人该出现时就出现,该记录时就记录。先秦史官传承下来的脊梁骨,在太史公受了那一刀后,就差不多也跟着断了。
许褚侍立在侧,目光打量空阔的厅堂,许多器具已被搬走,显得格外空。
夏侯尚抓着曹丕的手,语气轻缓:“今朝中多有里通外敌者,诏令未出中书,已然泄露于敌,为其所笑。盖因关云长、田孝先翁婿有将相之才,能容马超之逆反,使文武相济彼此和睦。又与刘备君臣相佐,互成其美。”
给孙权出谋投毒之计,已成一个笑话,这边还没给孙权做出信号传递,那边汉军就先孙权一步得知。
弄得孙权里外不是人,如果汉军出军意外染疫,不是孙权干的,也变成孙权干的了。
如此机密之事,也弄得沸沸扬扬,人心大失。
对于瘟疫,经历过建安大瘟疫的人来说可谓是家家缟素,鲜有门户齐全者。
散播、制造瘟疫,是在挑战广大臣工的道德、生存底线。
曹丕也迷惑,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四五个人,到底哪一环节出了问题,始终难以判断。
夏侯尚有气无力模样惹曹丕心疼,继续说着:“今国家心腹大患,田孝先也,此人有经天纬地之能,怀鬼神莫测之威。臣听闻荆州蛮夷,扬州百越皆奉之为瘟神。此人去零陵,振臂一呼夷越争相效力,数万精兵旦夕可得。”
越听,曹丕越是焦虑,诚如夏侯尚所言,田信在一日,那汉军时时刻刻都能从蛮夷中招募兵员。
这种战时用一用,战后解散的职业雇佣军……西汉、东汉朝廷都说好。
仅战争成本上来说,以两汉之富庶,尚且热衷于使用蛮夷仆从军,更别说如今经济残破,农业衰退的世道。
魏国也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从乌桓、鲜卑部族中招纳雇佣武装,也能稳定控制这批武装。
可这个人死了,与北府军书竹简埋在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