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城,宣池。
新一批麦城织机运抵,陆议亲自验收,监督运船装卸。
织机运来时都是成箱装来的标准零件,一箱箱零件或入库,或转运到其他船上;同时将库房、船刚运来的丹阳工具装到南下的船队里。
校事中郎杨先随同监督,随陆议一同抽查木箱里的工具。
为了防锈,制好的各类工具淬火后,都涂抹有一层脏兮兮的油脂,如今都成排躺在木箱里。
铁耜、锄头、镰刀、斧头共有一千套,以及少部分锯条,这些金属工具静静躺在箱子里令杨先羡慕。
一侧押送织机而来军吏递送文书,低声向陆议禀报什么,隐约听到似乎麦城要制作播种用的耧车。
杨先的上司吕定检察镰刀刃口,手上沾染黑色油脂用布巾擦拭,询问:“陆相国,近来与江都多有龌龊。职下担忧这批工具遭遇刁难,败坏公上抚定交广大事。”
也有一名军吏开口:“职下亦有此虑,丹阳器械供不应求。今周边郡县皆有订购,我却运往岭南交付汉僮……未免有失偏颇,恐遭非议。”
随行的参军苏则侧开口:“此短见也,各郡虽有不足,得丹阳器械,提升有限。为岭南荒芜,天下大乱以来更是百业凋零。自孙权、步骘窃取以来,更是民不聊生。此次器械运抵岭南,可收立竿见影之效!”
吕定还是争辩:“苏公,就恐小人坏事。”
苏则做考虑模样,还是轻轻摇头:“岭南土民两代人已不知汉家恩德、威仪,今公上此去,欲树立恩威而已。此朝廷大略之所在,谁敢作梗?”
见苏则言辞确凿态度明确,见陆议也是认同模样,吕定只是长唉一声,立在边上不言语。
几个悲观军吏与他一样,愁眉不展,深怕运输船帮被卡,被人为扩大事端。
装货,运船沿汉水南下后,吕定也与陆议等人分开,回校事署的路上,吕定还是忧虑不已:“苏公有大略,知大节,却不知小人行径。我恐奸贼乘机挑拨……谁与我去拜谒张公,陈述此事?”
几个校事郎只好跟着吕定来征北幕府见张温,张温拒绝朝廷征拜,自然还是北府的司直,执掌两郡监察大权。
司直班房,张温坐堂聆听吕定陈述,作为搞监察的机构,顺带反间也是正常的。
曹魏、孙吴方面始终没有放弃派遣间谍,这类间谍往往是迁移、投奔汉军的寒门士人。
即懂文化,又难查清楚背景。
这几年的战争烈度太大了,处处都有人员流动,人口迁徙中有折损很正常,这种原因折损的人口就是极好的借口。
你无法判断投奔者的亲属究竟是被扣做人质,还是真的病亡夭折在迁徙路上。
不可能没有间谍,吕定的意思是派重量级人物压船,即便有间谍鼓动扣船,也没几个人敢动手。
扣船前,再大的冲突当面解决,也就没了;就怕扣船,船扣下后,就上升到大将军府、北府之间的地位高低问题。
吕定颇有见地:“魏有河西之大胜,今提兵向东欲袭燕王之后,恐我出兵救援,自会命奸造乱,使我分心不能出兵;孙权得利于汉口,骄横之气一时无两,恐会行挑拨之事,以使我内耗。”
“嗯,此事待我上奏殿下。”
张温直接答应,递出令符、文书,又对吕定说:“丹阳邑近来上报,说淯阳矿石品质不大如前。且去淯阳查清状况,若淯阳不给明确回复,今后断绝淯水贸易。”
淯水贸易是一个三角贸易,参与者是麦城的织机,织机的主人是关姬;第二方是丹阳邑的匠铺,主人是田信;第三方成分复杂,既有南阳司金中郎将,也有张飞麾下开矿的军士。
若不是给张飞面子,北府自能召集、组织荆蛮去开矿。
矿山在南阳郡,南阳郡守徐祚组织山民开矿,让山民脱贫……这有什么错?
己方握着织机、匠坊,还有许多外围富裕的人力……怎可能让人在原料上卡住喉咙?
吕定不由想到族弟那张可能会变白的脸,也不问去哪里找替代的矿石,上前接住通行令符和文书,拱手:“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