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扬武左卫、扬武右卫乘船而下。
孟兴望着北边激烈战况,因为是北高南低的坡地,双方顶撞在一起厮杀,使得北边、南边的各军都能清楚洞悉具体战况。
虽然火箭燃烧引发的黑烟,但终究没有多少可燃物,故视线清晰。
孟兴正在犹豫是否按计划顺流而下配合陆议去抄击敌军退路,田信的战旗就搏杀在第一线,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跑掉几千、过万魏军骑士……又不影响大局。
大局是什么?
是已经拿到的关中,是田信的安危。
其他种种一切,都是末节!
每个人的位置不同,看待同一件事情的侧重点就不同。
打赢这场决战很重要,可现在几乎已经赢了……所以鹰扬军的侧重点不应该是追求全歼魏军,而是尽可能拱卫主帅的安全!
而这个时候北岸郭淮营垒始终没有举动,似乎有直接放扬武军漂流而下的意思,这让孟兴越发觉得不对头。
于是放缓船速,对身边军吏说:“陆长史率虎牙军自石河渡至对岸,郭淮无力阻击。而我军顺灞水而下,就在郭淮射界之内,如今他却集结兵力向东欲击鹰扬军。如此轻易放纵我军,绝非兵力不足……我料其中有诈。”
周围军吏多去打量郭淮阵地……郭淮还能怎么办?
集中兵力到北岸以弓弩封锁河面,又能杀伤多少有备而来的扬武军?
重甲兵就站在船上,拄着一面大盾,任你弓弩齐射……能射伤几个?
所以弓弩封锁河面是一项缺乏意义的战术,分兵也无意义,所以郭淮能做的就是集中兵力,配合吴质主力一起夹击北府中军。
现在郭淮在等待吴质主力骑兵的到来,那么以鹰扬军十个营七千人的阵地,能不能挡住郭淮两万余人自西边发起的冲锋?
同时,北面肯定会有吴质分出的千余骑骚扰。
哪怕现在鹰扬军阵地外围正在抓紧时间开挖沟渠、埋设木桩……可孟兴觉得鹰扬军够呛。
带着这点忧虑,孟兴下定决心:“吹号传令,全军登岸,列阵于鹰扬之南!”
就该这么打!
号声次第传播,乘船而来的扬武军争先恐后向北岸划船,人人振奋。
许多船还没靠到河滩就有吏士一跃下船,踩踏淤泥向岸边集结,各营番号战旗高高举起,披甲吏士迅速开始集结、列队。
庞季也不例外,船还没靠在河滩,他就跟周围的青壮年吏士一样准备从甲板一跃而下,水深没膝,但靠近河滩处的河床满是淤泥,身上甲胄又沉重,他顿时两脚踩踏到淤泥里,被吸牢。
他背后负章是中校军阶,职务是军正;现在他的任务不再是临阵指挥、决策,而是监督本营各队的战场表现,并核实功勋,纠察军纪。
“小孟将军有决断,是干大事的人!”
庞季战靴灌进泥沙,走到河滩上很不舒服,对左右说:“这仗就得跟在公上左右打,去远了,就没意思!”
作为跟孟达一起同席喝过酒的人,庞季有底气这么称呼一声孟兴。
作为管本营军纪的军正官,他这里口头藐视、侵犯主将威信……反正也不会有来纠察他,也没时间纠察这点口头占便宜的浑话。
每个营七百余人,其中五百是战兵,二百辅兵。
庞季身后轻装辅兵开始从船舱搬运弓弩箭矢这类消耗品,还有随船携带的一箱箱行军干粮。
这是新式包装的行军干粮,没有使用竹筒这种沉重,不易携带的盛具;用的是四四方方的木箱子,里面是油纸包装,军粮是压缩制成的,材料不同口味也有偏重,符合高油、高糖、高盐、高酸中的任何一个特点。
郭淮眼睁睁看着顺流而来的扬武军停下,靠向北岸,向北府中军集结。
最为恶心的是扬武军带来的船只完成卸载后又去南岸,运输南岸的怀远率、镇远率这六个营,四千人的部队。
而上游,还有密密麻麻乘坐木筏漂流而来的军队……郭淮无法阻止这支左军重甲步兵的靠拢,只能再次催促吴质出兵。
太白庙岗,郭谌来此时,吴质正抓着绳索从岗上陡峭小路缓慢下降,吴质的战车就停在山岗下。
这是一辆重型战车,防护性能极好。
郭谌见状顺着山沟小路直接来到战车前,苍白面容满是焦虑:“大都督,还请发五千骑自骊山脚直击武节骑士,迫其参战!”
吴质目光却集中在郭谌的断臂处,郭谌的状态很不好,强撑着:“仆途径时督促毌丘兴出兵,此人以所部用餐为由极力推脱。今唯有以力压迫,其部才能为国家所用。轻车军被围难出,若得武节骑士接应,自能出击杀贼,拖住东面之地。”
“大都督,乌桓骑士已然力竭,仆观北府已有衰竭之象。郭长史提兵列阵向东,就等大都督行雷霆之击!”
强撑着说完这些话,郭谌就昏厥,被吴质抱住。
吴质鎏金明光铠、橙色披风、戎袍被血渍染出几片黑红。
将郭谌交给留守军吏运回本阵包扎伤口,吴质登上战车,左手扶着护栏,右手握着雀翎狭长羽扇朝前轻轻挥动:“擂鼓,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