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熬到三更,猫儿总算喝过鸡片粥,昏沉沉睡去。
梦里,她见了两位老熟人。
先是柳太医站在她面前,面色凄苦,喃喃道:“我豁出命救了你,你为何不好好活。我的尸身不知埋在了何处,无人在坟头烧纸,我在阴间孤苦伶仃,没有银子打赏小鬼。”
他的胸腔不停歇的流出血来,他堵着身上的窟窿,恳求道:“你快些好起来,给我烧些纸钱。我死的惨,心被戳了几十刀,痛,好痛,时时刻刻都痛……”
一转眼,柳太医消失,明珠的身影出现。
她没有身子,只有一个脑袋悬在空中,被鲜血糊了脑袋,流着泪道:“姑姑明知细作活的艰难,怎能日日偷摸着要逃宫,将我同殿下玩弄于鼓掌之中。我日日同你在一处,却还未发现你的预谋,犯了大错,被随喜一刀就砍了脑袋。你觉着你委屈,谁知道我委屈?”
这个夜里,猫儿频频说着胡话,浑身发热,唬的秋兰不敢入睡。
她知随喜极反感猫儿,生怕半夜搅和的随喜睡不好,后面猫儿的日子更难过。
她不敢出声,只摸黑打了水一遍又一遍为猫儿擦拭着身子,看着猫儿骨瘦如柴不成人样,不禁压抑痛哭。怎地原本生龙活虎的人就成了这般模样。
到了天将明时,她眼看着猫儿高热不下,这才急急拍开了随喜居住的耳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公公,姑姑只怕被鬼魂缠住了……”
随喜立刻披上外袍,抬腿便往配殿小跑而去。
帐子一掀,但见胡猫儿虽是昏睡,可面如金纸、虚汗淋漓,神情仓皇仿似被恶鬼纠缠,口中不停歇的说着胡话。
秋兰抹着眼泪道:“姑姑一会唤明珠,一会唤柳太医。这两人都是已死之人,怕是姑姑心有牵挂,才引得亡灵纠缠……”
她并不知猫儿和柳太医之间是如何惹了重晔宫的主仆,可这般一说,原本随喜已起了要寻太医的念头,现下却一撇嘴,含恨道:“她不是四处宣扬她是阎罗王妹子?便是有亡灵纠缠,她阿哥不帮她捉鬼?再说,便是柳太医来寻她,她该欢喜才是。且让她受着,咱家没那个闲工夫围着她转。”毫不留情转身去了。
秋兰只得不停歇的用水帮猫儿擦身子,眼瞅着丝毫不起作用,不由一咬牙,帮她盖好被子,便冲出了重晔宫。
太医院值房从未这般忙碌过。
原本太医院在宫外,值房平日只有三成太医上值,以防宫里贵人们急诊。
然自宫变之后,宫变当日受伤者众多,及此后各种拘拿乱党的后续,太医院便再也闲不下来。
低阶医助直接进驻了刑部,但凡有逼供喘不上一口气的,或者挺不住要咬舌自尽的,这些医助便负责将囚犯救过来。
五成太医不停歇的在各京官府上进出,救治当日宫变时被拘禁受伤的官员和家眷。
另外五成太医进驻到宫里,往各宫娘娘宫殿里应诊。
给宫里重病的下人诊治?
不存在的,拉出去丢去乱葬岗,等着慢慢咽气便是。贵人们都不一定能轮的上诊治,哪里有奴才宫女儿的份。
秋兰往太医院值房里白跑了一趟,还吃了一肚子闲气,心中担忧猫儿,想来想去,只得先往掖庭一趟。
适逢上元节,吴公公忙的脚不沾地。将将回了屋,端起一杯茶凑在嘴边,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茶,他的好儿子便给他派了活计。
五福带着秋兰,一把推开房门,坐在椅上便哭嚎:“阿爹……姑姑她……姑姑……”
五福一哭嚎,带累的秋兰也抹了泪。
吴公公将茶杯一放,拄着拐子上前:“怎地了?胡猫儿死了?她又死了?”
五福一跺脚,嚎啕的更厉害些。
吴公公一摆手:“不打紧,她不是能起死回生?咱家瞧着她每生一回,就更泼辣一回。莫哭莫哭,等着她活便是。”
秋兰见他说过话便要急着出门,忙忙上前揪住他,哽咽道:“姑姑……被鬼缠身……随喜不管……死了难活……”
吴公公听一半猜一半,探问道:“你是说,她被鬼缠身,病的难受,随喜却不管,想让她自生自灭?”
秋兰忙忙点头。
吴公公摇摇头,摸着下巴忖道:“不对呀,胡姑姑当时可是他们重晔宫一力要去的,怎地当个宝一般要了去,又这般对待?”
他一摊手,为难道:“你来找咱家,咱家也没法子啊。我一不会驱鬼,二不会瞧病。再说,她不是阎罗王妹子?她阿哥不管她?”
秋兰哽咽道:“能医……不自医……能替旁人抓鬼……不能替自己抓……”
吴公公点点头:“有道理。”
五福见他阿爹磨磨蹭蹭,一把抹干泪,叉腰道:“你到底管不管姑姑?”
吴公公苦着脸道:“那重晔宫里,咱家不好插手。随喜虽阶位比咱家低,可他是五殿下身边的红人……”
五福抬手指着他,气的满脸涨红:“好,你不仗义,我再也不要认你当阿爹!你就等着孤独终老,无人送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