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么一瞬间,不知吴妃又经历了多少心理压力。
在终于抗争不过时,为了让康团儿能活下去,这位年轻的妃子,用这种方式向泰王表明了死守秘密的决心。
猫儿依次从最中间的正殿、边上的两处配殿看过,想着要将“吴妃投胎”的戏台子搭在此间,就得使人将宫殿打整整齐。
若一片杂草、满是蛛网的模样,康团儿瞧见,不知会有多难过。
她心下有些酸楚,从配殿出来,原本要出了院门去寻吴公公要人,脚步一拐,却又走进了吴妃当时上吊的耳房。
耳房里装呈的十分简单,原本便是备着下人居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高柜。
当初康团儿便是躲在那高柜里出声啼哭,才被猫儿听见,将他扌包了出来。
耳房比正殿、配殿更为荒芜,同外间院里同样青砖铺就的地面,草屑已从院外弥漫到耳房,荒的能闹鬼。
脚踩上去,便能看到草丛窸窣摇晃,不知惊动了什么生灵。
吴妃当初上吊的那根绳,并未解下,如今还吊在房梁上,仿佛等着下个人自动套上颈子。
猫儿叹了一口气,正待转身,外间彩霞已撤的极快,最后一抹霞光从窗棂射进,打在那上吊绳圈上。
绳圈瞬间发出刺眼光亮。
只一息间,外间霞光消逝,四周已昏暗如夜。
那绳索的光亮也随之熄灭,静静垂挂在那头,与平常绳索无任何区别。
她揉了揉眼睛,心里咚咚直跳。
下一刻,她便跳上床沿,要去够那绳索。
外间院门忽然“吱呀”一声,有人喃喃道:“谁开了殿门?”
两个太监结伙进来,将各处殿门掩住。
此时外间鸟雀回巢,老鸹嘎嘎嘶鸣。
两个太监听得心中一陡,脚步匆匆出了院门。
待外间没了动静,猫儿重新跳上床。
见离麻绳还离了几寸远,又去正殿搬了把椅子重叠在床上,使出手上所有力气,方将打了死结的绳索解了下来。
绳索比寻常的麻绳,略略粗了一圈儿。
四处已晦暗,没有亮光,从外间看不出蹊跷。
她取了发上金簪,极小心的刺烂麻绳端头,顺着纹路将绳辫一缕缕解开。
麻绳的芯子很快露了出来。
是一张极薄的金纸。
方才霞光打在麻绳上,反射发光的便是这层金纸。
拨开金纸,里间一层米浆纸,薄如蝉翼,其上不知用什么文字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只猫儿剥开之时,米浆纸已现了裂纹。
再遇上清浅呼吸,竟然纷纷碎裂,要灰飞烟灭了去。
猫儿大惊,立刻将米浆纸拿开些,须臾不敢再动。
她呆呆跪坐在原地,心中却有些怆然。
吴妃定然是从康团儿的性命受到泰王威胁之初,便已做了两手准备。
第一条是生路。泰王失败,她和康团儿能安稳活命。
第二条是死路。为了保得亲子的命,她主动赴死,将秘密长埋于地下。
不,不止是两手准备。
还有第三条路,她要和泰王两败俱伤。
她将掌握的秘密,不管是泰王的也好,或者是淑妃的也好,她全然写下来,然后伺机等待。
然而最后,她不知在怎样的压力下,艰难选择了死路,却心有不甘,将这些秘密偷偷藏在绳索中,以期有人能发现,帮她报仇。
她准备的那般久,以至于本就不算坚韧的米浆纸更加脆弱,遇到一丁点儿外力,便要碎成一片尘土。
到了最后,她用夹带了芯子的绳索,选择白日里几无阳光、只有日暮时分能晒到一丁点儿太阳的耳房,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
她算准了宫变后,皇帝暂时不会选秀女,这宫殿暂时不会有新主人。
她算准了宫里人手不够,太监、宫娥们最多只会清扫正殿、配殿,不会有多余精力去照看耳房,这绳索才有最大可能被保存下来。
她只将绳索的秘密寄托给夕阳,却一丝未让康团儿知道。
她尽最大的努力让康团儿远离危险。
在这宫里,知道的越少,活的便越久些。
天色已全然暗下来,梆子声隐隐传来。
一更了,已到了各宫门的落锁时间。
猫儿在宫里时,王五等人并不会完全跟着她。
不知重晔宫众人,现下是否已能发觉她的失踪。
晚风吹来,院中齐腰高的荒草呜呜作响,像极了想象中的闹鬼之地。
她一动不敢动。
脆弱的米浆纸随时都可能消失,而里面记载的,极可能是有望扳倒泰王的机密。
她还记得,皇帝曾应承她,如若能拿住幕后黑手,便放她出宫,给她自由。
她不能轻举妄动。
她得扳倒泰王。
她得为吴妃报仇。
最重要的一点,她得为她自己的自由,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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