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蒋维竟勃然大怒:“好自为之?我是在为玲珑报仇,我没有错!”
西岭月本已踏上车辕,听到此言又停下动作,转头看他:“玲珑的死是个意外,你知道不怪王爷。倒是你,对玲珑有多少情分呢?难道你会帮她脱离奴籍,纳她入门?”
蒋维神色一滞。
本朝律例明文规定“良贱不婚”,即良籍和贱籍无法通婚,甚至纳妾也有要求,只能纳比自己低一个等级的女子。他蒋维走仕途,是良籍中的“官人”,户籍乃最高等;而玲珑是青楼女子,属低等的“乐户”,他们之间至少隔着“良人”“部曲”“客户”数个等级。
莫说让他与玲珑成婚,就是纳她为妾也绝无可能。“以乐户为妾”是触犯律法的罪行,不仅要被剥夺官职,更要流放数年。即便他有心为玲珑脱籍从良,也至多让她在身边做个宠婢,算是通房,连妾的名分都不会给。
而他们蒋家历来注重名声,他又正在晋升之期,恐怕父母大人也不会轻易让玲珑进府。以玲珑的烈性而言,也绝对不会一辈子籍籍无名地跟着他。因此,就算玲珑还活在这世上,他们之间最大的可能也是浓情转淡,渐行渐远,最终相忘于江湖……
只是因为玲珑死在了最好的年华里,死在了两人感情最浓烈、最炽热的时候,他才如此难以释怀,对李成轩怨愤多年。
想到此处,蒋维抿紧嘴唇,竟答不出一句话。
西岭月见状更是冷笑:“至少福王曾想过纳玲珑入府。而你呢?你以此事挟他数年,竟还心安理得?还有,这案子你明明答应过要与我们合作,我们也承诺会将功劳算在你一人头上,你却在关键时刻捏造谎言,查完案子便踩上福王一脚,这是不是背信弃义?退一万步讲,你蒋府官宦世家,习的是忠君爱国之道,你却因为私人恩怨而欺瞒天子、污蔑宗室,这就是你的忠心?蒋维,你根本不配为官!”
西岭月这最后一句话重重戳在了蒋维的心口之上,令他瘦削的脸颊失去最后一丝血色。
痛斥蒋维过后,西岭月登上马车,直奔安国寺去见广宣禅师,想要寻找新的线索。经过询问,她得知安成上人那数十箱的遗物仍在东禅院西厢房内存放着,便决定再去翻找一遍。
她其实是一个很相信直觉的人,好比眼下,她断定安成上人之所以吞下那把钥匙,一定是为了保护西厢房中的某一个箱子。
在广宣禅师的陪同下,她再一次来到西厢房,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怪异的气味。西岭月不禁皱了皱眉:“禅师,您闻见什么味道了吗?”
广宣禅师使劲嗅了嗅鼻子:“似乎是有那么点味道,难道是上人的遗物发霉了?”
西岭月摇头:“不像发霉,倒像菜油的味道。”她天生嗅觉灵敏,能闻到常人难以察觉的气味,便匆匆踏入房中,搜索着气味的源头。
果然,她发现有人在西厢房的四个角落里泼洒了菜油。因天气越发寒冷,那菜油已经凝成了rǔ白色的膏状体,气味也淡了许多。
西岭月记得上次来西厢房查看时,这里并没有菜油的味道,可以确定是近期才被人泼洒到这里的。她想了想,对广宣禅师道:“我想看看箱子里的东西,烦请您把钥匙找来。”
广宣禅师当即应了。她便觑着这闲暇时刻,又去连廊下观察那几幅壁画,看了半晌,仍旧想不明白安成上人到底要暗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