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主父偃瞪大了眼睛,他自己眼下只是个中大夫,还没敢往这上面想呢!怎么公孙弘竟如此看重?“丞相谬奖,丞相言重了!主父偃何德何能,蒙丞相如此抬举?”
公孙弘笑着说:“主父大人,你是个雄心勃勃的人,这一点老夫岂能不知?只不过仕途蹭蹬,时机不遇而已。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的心志已被苦过,筋骨也被劳过,现在只等着天降大任了!”
主父偃好像是在井中侧沉仰浮了多年的大木桶,一下子被他用绳子提醒了。是啊!那些死死生生、人所难历的苦难之事,原是上天要苦我心志,劳我筋骨。王臧的路没到尽头,我主父偃要接着走下去!想到这儿,他将多少年的期盼全部送到眼睛眶内,向公孙弘发去了强烈的求教之光。
不料公孙弘的高谈阔论嘎然而止,突然发出一声长叹!
“丞相,难道有什么隐忧?”主父偃有些不明白了。
公孙弘微微摇首。“有些事啊,也只能给你说。那天在朝上,东方白不是说我欺师灭祖么?皇上不是也说了,要看看我师董仲舒有什么高见么?还要破格重用么?实际上皇上不知道董老夫子在干什么,东方白也不知道啊。”
“听说他为了研习格物致知之道,三年都没出门,没到园中窥过一次?”主父偃问道。
“从没窥园子?是不用窥。他的园子是我安排的,我还能不明白?有次我去看他老人家,突然想方便一下,到处找厕所,突然找不着了。从那以后,我才知道老先生他不要厕所。他把书房后那个大菜园子,当作个大厕所。你想想看,他上厕所就行了,还用得着窥园子么?”听到这儿,主父偃不禁大笑起来。
公孙弘也笑了起来,他接着悄悄地说:“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话,都是他的后学们传出来的,目的还是要皇上注意。”
“难道他老先生还有入仕之心?”
“我所担忧的,也正是这个。主父大人,你想想看,我今年六十有七,已觉得精力不及。董老夫子大我七岁,都七十四了,还念念不忘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独尊,独尊,我为此争了十多年,谁对我们独尊过?满朝文武,咱们扳倒手指头,再加上脚卜丫子数数,有几个是皇上重用的儒生?我只担心有那么一天,连我这个左右逢源的人都被罢黜了,儒家也就更没地位了!何况我们这些七老八十的要永远在台上呆着,那些年轻的后生还有进身之路吗?”说到这里,他不禁看了主父偃一眼。
主父偃觉得机会来了,但又觉得公孙弘话犹未尽,便装作不知地问道:“丞相,你给我讲这些做什么?”
“谁让我们是老乡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人嘛,心里有什么想法,总要找个人说说。”公孙弘又把声音压低一些:“主父大人,你知道吗,董老夫子实际上是个官瘾特大的人,什么三年不窥园子,他整天都在做宰相的梦,整天窥着丞相的位子,园子当然是不值得窥的了!话说回来,我也不是舍不得这个相位,只怕他这个倔老头子出来,再嚷嚷什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会引起更多的大臣们反感,皇上也不会真听他的,搞不好,他会招至杀身之祸的!”
主父偃惊奇地说:“丞相,有这么严重么?”
公孙弘也惊了起来:“主父大人,别人不明白,难道你还不知道?自从高祖立天下起,用了萧何做丞相,哪一个丞相不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尤其是当今皇上即位以来,哪一个丞相又有好结果?窦婴乃三朝元老,还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从不争权夺利,最终不还是惨死狱中?接下来的田鼢,是皇太后的弟弟,还是皇上的舅舅呢,不也是活活地被惊吓而死?还有那个许昌,庄青翟二人,代理几天丞相,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的。我那老师是个犟头眼子,他只听人家说过,吃了辣荸荠,又香还又脆。其实他哪儿知道,吃了辣荸荠,流完眼泪还得流鼻涕!”说到这儿,公孙弘自己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