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八日,赵瑗离开杭州后的第二十七日,郭思谨收到了他的第九封书信。有长有短,有通过邮驿送的,有同兵部的文书一起发过来的,也有和皇帝的私信放在一起的。
内容大同小异,他那边的天气如何,吃了什么饭,遇到了件什么有趣的事。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天冷记得多加衣,说辛苦她了云云。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宽大的黄梨木窗台上。
祝东风停下手中绣着的一团绿荷,望着翻来覆去看信的女儿,好奇地问道:“怎么从未见过你写信?”
郭思谨又看了两眼纸上的飞扬的字迹,才仔细把它叠了,然后柔声答道:“我若是常写信给他,他肯定总想着家里,急着回来。军务是大事,我不能扰乱他的心。”
祝东风笑道:“他收不到你的信,才着急。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想他。”
郭思谨飞速地眨了几下眼,“哦“了一声后,问道:“我写什么呢?”
“这个我不懂。”祝东风呵呵笑道:“我就给别人写过一次信,还被你父亲偷偷扣下了,没发出去。”
别人?郭思谨眼睛亮了亮,低声问:“谁呀?”
“你三叔慕容旋。”
这个答案,郭思谨有些失望,还以为是她娘爱慕过其他人呢。她贼兮兮的想,慕容谨再说她不爱听的话,她就装着无意的样子,提提祝东风爱慕过的人,借此气他。
因为除了这个,实在想不出,能让慕容谨生闷气的事。
慕容旋气不到他啊,祝东风经常提。
十日前,她见过慕容旋。同她想像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在西湖时听他到明亮高昂的声音,还以为是一个深沉而洒脱的少年。
她看到的慕容旋,是个皮肤粗糙的沧桑男子,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比她父亲慕容谨还要老成。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显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稚气和纯真。
他来那日是个雨天。
飒飒的冷雨,打在他撑的绿油纸伞上,溅起一层迷蒙的水雾。穿了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腰间束着四指宽的黑色腰带,额头上系了条灰黄色的抹额。
郭思谨在心里暗叹,哪里像是位名满江湖的大侠,是个猎户还差不多。
那是个上午,王昭雪刚好也在。她悄悄对郭思谨笑道:“你这个三叔是不是又穷又懒,我见别人的抹额都是带花纹缀宝石的,再不济也是雪白的绸布。”
郭思谨也好奇,悄声去问祝东风。
祝东风收敛了笑容,简单的回了句:“许是为了纪念吧。”
“纪念谁?”
“故去的那些朋友。”
王昭雪恍然大悟的样子问:“他是不是叫慕容旋?”
郭思谨惊讶道:“你居然知道我三叔的名字。”接着又说:“就是在西湖与完颜滚单挑那个。”
王昭雪“噢”了一声后,若有所思似的说:“我知道慕容旋是你三叔,但不知道这个三叔就是他。”
午饭的时候到了,王昭雪依旧没说走,说最近肠胃不舒服,医官说让节食。
不管来往的如何熟悉,在普安王府里,她终归还是位客人。把客人晾到一边,主人家去吃饭,不是待客之道。
郭思谨只好说:“让他们三位老相识在饭厅里用饭吧,我在揽月阁。”
王昭雪急忙说:“表姐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看你的话本子,等雨小一点的,我就走。”
郭思谨笑道:“下着雨,我也懒得跑。让她们把我的饭送过来。”
王昭雪没再推辞。
待郭思谨用了饭,丫头们把碗碟撤下去。王昭雪搁了话本子,望着郭思谨说:“我一直仰慕英雄,今日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英雄,没有准备礼物送给他。为他弹一首曲吧?你这里不是有筝嘛,借我一用。”前面是问话,后面就是肯定。
客人想送礼物,不好说不让送啊,反正又不是向她三叔索要礼物,也没什么为难的。
郭思谨笑问:“把筝抬到客房里吗?”
“后园凉亭里。”
“我的大小姐,现在是十一月的冷雨天。你不怕冷,听的人怕冷。”主动送的礼物,真是不好接。不是烫手,是冻人。
“明日我在这暖洋洋的揽月阁弹给你听,你随便点曲。”王昭雪笑吟吟道。
后来,郭思谨每每想起来这日的事,就庆幸自己裹了紫貂皮的大衣,戴着棉帽去听了。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王昭雪的筝声呢,也可能永远也听不到那么震撼人心的音乐。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