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脉同宗,但却走了截然不同之路。大道三千,各走各的道。但若涉及大道之争,则是你死我活之结局。李青山之所以不去幽云十二州正是不想过早的接触兵祖谷一脉,他在等待宿敌桓檀的到来。
两国纷争,三教百家均都被裹入大势中,山下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山上也没得安心。千年以降,分分合合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分得清山上与山下,身处此间,便要在尘世中争渡。
李青山对这个世间从来都是不抱期望,就不会有失望,他只是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有意思的人越多了,有意思的事就越多。连海潮就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碰上了更有意思的崔含章,冥冥中他有感应,崔含章与连海潮文武二将此行每踏一步都是血流成河,他很想看看算起来是同宗师妹的慕容嫣然,该如何对付这两只过江龙。
当墨脱天戈见到连海潮时还是吃了一惊,虽然两人同是出身大轮寺一脉,但彼此却并不熟悉,尕布雪山上的大轮寺分为上宗与下宗,天戈一直待在上宗内,自然与下宗弟子连海潮没见过几次面。
这一代的大轮寺传人行走世间的只有这两位,其实连海潮来的路上,已经差不多想明白了些事情,连家灭族与落马洲墨脱部应该有说不清的关系,故而他打定主意来求助于上宗师姐。
就在大轮寺两位传人会面之际,天戈告知连海潮大轮寺已经封山闭寺,钟声响彻雪山,持续七日而不绝,此后断绝与俗世一切联系。
此事惊的连海潮久久不言,尕布雪山大轮寺与兵祖谷齐名,威镇北境,天下莫敢不从。连海潮心中的底气就是能回师门搬救兵,而此时失去了师门庇护,两位弟子如无根浮萍,也只能报团取暖了。
“请天戈师姐助我一臂之力,杀回流鸾城。”连海潮直接单膝下跪说出此行目的。
“师弟请起,你我师出同门,时局混乱更应当互相帮扶,墨脱黑骑全力助你报仇雪恨。”墨脱天戈看着跪地的连海潮,灼热眼神中透露着倔强,这让她心中颇为认可。若是连海潮意志消沉,反倒让她看不起。连家即是他,他即是连家,有他在,连氏一族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落马洲一役后,墨脱族已经同北胡帝国开战,虽然身心托付大皇子,但想到身后数万族人的性命,也是免不了常常深夜里被噩梦惊醒。
此时见到家破人亡的连海潮,天戈心里更加坚定了心中选择。既然师门选择封山避世,这个世间唯有连海潮能与她同气连枝,若是不奋力一搏,墨脱族下场与连氏一族无异。
另一边营帐内,则是默默对饮的平康王佑杬与游骑校尉崔含章,两人再见心里都多了一份自然,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他们倍加珍惜身边的缘分。
“含章兄弟节哀。”佑杬此时更像是一位兄长,轻声而又无奈的安慰着他,其实万般话语在肚中,临到嘴边也只有一句节哀。
崔含章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楚,明薇的离世是他此生永远的痛,他以带兵征战沙场来麻痹自己,此时被平康王安慰一句,微微苦笑,“谢过王爷,此生不杀绣狐,含章死不瞑目啊。”
声调听起来轻飘飘,但透露着刺骨的寒意,令佑杬动容,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无禁忌,这次跟连海潮一起来,有何打算?”
平康王如今统领左路军,纵横捭阖,打的王帐龙骑龟缩在王庭周边,不敢随意支援幽云城,眼光何其毒辣,说话毫不寒暄。
“连海潮意在复仇五大氏族与星海部,而我的目的是去捅破幽云十二州的天,我相信幽云十二州并非铁桶一块,堡垒总是先从内部攻破,若是能有机会刺杀绣狐慕容嫣然,则是最好。”崔含章说话亦不含糊,两人直奔主题,商讨如何杀回幽云十二州。
“实不相瞒,西线战事虽然我部略占上风,朔方城补给已经恢复,但苦于地域广袤,这点兵力实在是不足以掌控局势,况且还有乌桓等部暗中伺机而动。我有心支援幽云城战事,但又恐王帐龙骑趁机偷袭落马洲地带,若是尕布湖走廊与落马洲一线再次落入王帐龙骑手中,我部恐怕只能退守朔方城,再也无力北上,到时只会掣肘父皇主力大军。目前我在落马洲地带与北胡王庭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局势,想必父皇也是看透此点,故而才猛攻幽云城。”佑杬摊开眼前的形势图,与崔含章仔细复盘西线战局,这远比在中军大帐内听到的牛马栏情报更真实,听起来是风轻云淡,背后可是尸山血海。
“本王已经收到牛马栏传来的父皇口令,此次你们暗中行事,兵贵精而不在乎多,我与天戈已经商议,准备了两千墨脱精锐勇士与你,一千人等已经在你们抵达之前出发,分批混入幽云十二州,他们均都熟记你们二人面貌特征,暗中助你们成事,另外,这是令牌。”佑杬一边说话,一边掏出令牌交付与他。
“王爷能在西线力挽狂澜撑住大局,着实令含章佩服,不管幽云城战事如何,神光百姓都传颂您的威名,神光天骄震西北。”崔含章难得神情肃穆,起身抱拳对佑杬说道,如果说来之前心中深埋着些许嫌隙,但真正交谈下来,崔含章则被平康王胆识谋略彻底征服,勝而不骄,未雨绸缪,所虑深远,真乃一代英雄豪杰。
“兵无常形,水无常势。不怕含章兄弟笑话,佑杬感觉面对着兵祖谷老谷主,还是常常心有余悸,他用兵如神,神鬼莫测,真的让我不敢半分懈怠。”佑杬拍了拍含章肩膀,难得吐露心声,一军主帅身系数万人安危,越是局势有利,越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崔含章走到营帐外,抬头疏朗星空,偶尔星光闪烁,他始终相信明薇化为天上星辰看着他,每每想到此处,他便心间暖意融融,转头对这佑杬说道:“王爷胆识谋略过人,只要不做多想,西北局势定然无忧。含章虽然初入沙场战事,但亦知唯有勇者无敌。”
正当两人热聊期间,连海潮已经掀开帐帘走了出来。看其神情已无来时之焦虑,便知从其上宗师姐处得了助力,崔含章看到连海潮大步走来,便主动将其介绍给平康王,三人便在月色下畅聊幽云十二州之谋划。
风起云涌时,峥嵘翘楚一一登场,碾压在命运车轮下的众生皆为平等,区别只是有没有不甘心的某只蝼蚁,抬起头颅与上天抗争。
远在东线夔阴山北麓,刘之纶一部则面临着桓檀统帅的鬼怯军反扑撕咬,桓檀的耐心被刘之纶狗皮膏药式打法一点一点的消磨掉,刘之纶所帅的东路军也在追追逃逃的高度紧张状态下,濒临崩溃边缘,游击战法是以暗打明,以动制静,但对作战部队的机动性和协调性要求太高,对主帅的细微把控全局能力和敌我战力精密计算能力都要求太高,尤其耗费心神推演战局,东路军若非是在鬼才刘之纶高精度指挥下,换谁来恐怕都会迅速溃败,一个不小心便是全军覆没,毕竟他们面对的是北胡魔神桓檀麾下的鬼怯军,战力鬼神厌怯。
此时鬼怯军统帅桓檀忽然放弃往幽云城方向行军,下令部队后军变前锋,展露出最锋利的獠牙,赌命式的反扑,往往是最前方冲撞在一起的骑兵被长矛贯穿后仍然余力不减,继续刺穿后面的士卒,一连串的尸体串在一起,直至矛杆断掉。
这样的换命式冲锋让刘之纶部仓促应战,瞬间被撵杀,不曾想鬼怯军忽然爆发的战力令人惊悚,士兵仿佛中邪一般毫无知觉,冷血冲锋,无论两侧神光骑军如何进攻,鬼怯军全部火力对准了正面的神光大军,右路军泽康王部一退再退,以至于退至夔阴山北麓后再也无路可退,只能被迫正面决战鬼怯军。
漫山遍野的尸骸已经昭示着战斗的惨烈,两军倒下的士卒无一完整尸骸,漫天飞扬的都是残肢断臂,双目瞪裂的死尸嘴里都咬着敌人的血肉……
景达将军战死,人头悬于鬼怯军旗杆上,江云朗左臂被斩断,替泽康王挡下致命一刀,泽康王佑胤已经失血昏迷不醒,混乱中坐骑被江云朗刺中臀部后带着主人往后方奔去,刘之纶作为主帅也是左腿中箭,根本来不及下马治疗,拖着伤腿鏖战了一天一夜,箭头卡在大腿肱骨内侧,此生再也没有取出,落下了终生残疾。
血色残阳,桓檀身形高大端坐马上,面上毫无表情,仿佛一具冰冷的移动盔甲,浑身散发着慑人魔性,冷冷的俯瞰着一条条生命的消逝,谁也不知道此刻北胡军神的心中在想着什么,只有落日余晖将这尊魔神的身影无限拉长,在魔性身影覆盖下,北伐战事的东线坠入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