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才道:“耆英,是宗室吧?载铨一系的?”
“耆英全名——爱新觉罗·耆英,正蓝旗,多罗勇壮贝勒穆尔哈齐六世孙,其父是嘉庆朝东阁大学士禄康。”包世臣缓声道:“他是宗室不错,但却是穆党一系,与琦善一样,属于穆党一系核心。”
又是穆章阿一系的大员?易知足忍不住暗自腹诽,这载铨、潘世恩也真是窝囊,户部银库案那么好的机会都没能将穆章阿踩下去,居然还让穆党的大员来担任南洋大臣!两广总督是琦善,南洋大臣是耆英,都是穆章阿一党的,闽浙总督是邓廷桢,两江总督是林则徐,看来,他是不可避免的要卷入党争之中。
点了支雪茄,易知足才问道:“耆英那么着急来上海,难不成打算将他的钦差行辕设在上海?”
“有这个原因。”包世臣道:“不过,应该还带有封赏嘉奖东翁和元奇众将士的谕旨。”
看来,道光对于如何封赏他和元奇团练也很是头痛的,封赏参加江宁会战的文武大员的谕旨早就下了,唯独他和元奇团练的姗姗来迟,好在他也习惯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感兴趣,道光会如何封赏他?江宁会战,他当属首功,元奇团练连战连捷,战果辉煌,战绩傲人,但他最后擅自率领元奇团练撤离江宁,而且也没参与最后的和谈和签约仪式,道光心里必然是有几分恼怒的。
见他不吭声,包世臣轻声道:“东翁得有准备,朝廷可能会将元奇团练纳入经制之师。”
易知足拿起邸报,眼落到督办海防、训练南洋海陆军那一行字上面,朝廷既然设南洋通商大臣,并明确提出训练南洋海陆军,怕还真是有可能将元奇团练纳入正式编制,他该怎么应对?
默然半晌,他才轻叹道:“元奇团练若是纳入朝廷经制之师,就等若是废了。”
听的这话,包世臣颇有些不解,道:“朝廷一年军费开支一千多万,再不济,划拨一二百万养元奇团练还是没问题的。”
“不是银子的事。”易知足看了他一眼,不愿意多说。
三艘水师战船,一艘官船乘着涨潮之机缓缓的驶进黄浦江,居中的官船船头,五十出头,蓄着长须的耆英脸色阴沉的望着上海县城方向,虽说南洋通商大臣远比江宁将军位高权重,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南洋大臣不好当,他虽说做过理藩院侍郎,做过礼部尚书,但从来没跟洋人打过交道。
商口岸的交涉、通商、海防三事,他可说的全无经验,筹建南洋海军,更是大清未有之事,而且朝廷还不划拨一两银子,完全得指靠元奇,确切的说是指靠易知足,可那家伙并不是一个是好揉捏的主,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做那清闲的江宁将军。
“耆大人,快到上海县城了罢?”一个年近六十,有些清瘦,身着一件墨青色长衫的老者缓步踱了过来,随意的问道。
“还早,后半晌才能到。”耆英说着转过身,道:“卓大人也出来透透气?”
卓秉恬笑了笑,道:“耆大人身为南洋大臣,还有着举办工矿交通实业之职,着英夷修建宝山至上海这条铁路,耆大人是何看法?”
举办工矿交通实业确实是南洋大臣之职责,道光在谕旨中写的明明确确,不过,耆英根本就没当回事,朝廷现在可以说的穷的揭不开锅了,还举办工矿交通实业,也不知道道光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压根没想过。
听的这话,他微微摇头道:“琢磨不透,不知道易知足那小子是怎么想的,换做是我,我会让英夷修建上海至苏州的铁路,宝山压根没有通铁路的必要。”
卓秉恬望向江岸,半晌才道:“易知足出身行商之家,而且眼光独到,让英夷免费修建这条铁路,必然有深意。”
对于易知足,耆英并不了解,他在道光十八年授盛京将军,这几年一直在盛京,这次一路南下,倒是听闻过不少有关易知足的事情,但都是道听途说,不过,他却知道卓秉恬在京师与易知足有过往来,当即便笑道:“看来卓大人对易知足颇有了解。”
“我琢磨着,这条铁路应该是元奇要修建的。”卓秉恬缓声道:“易知足的算盘素来打的精,他岂会不知道铁路连通苏州的好处?”
“元奇为什么要修建上海至宝山的铁路?”耆英不解的道:“这根本没什么意义。”
卓秉恬也琢磨不透,当即转移了话题,“耆大人在上海要逗留几日?”
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耆英才道:“卓大人就没想过我会长驻上海?”
卓秉恬笑道:“上海不过区区一县城,哪容的下耆大人的钦差行辕。”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耆英立时反应过来,试探着道:“卓大人可是在江宁听到什么风声?”
卓秉恬缓缓摇了摇头,道:“易知足年纪轻轻就能掌控元奇,而且在江宁敢于擅自撤军,耆大人若是长驻上海,打算言听计从?”
听的这话,耆英抚了抚颌下长须,他虽是南洋大臣,但朝廷不划拨银子,几乎事事都要指靠易知足,而那小家伙明显是有主见且十分强横大胆的角儿,真要长驻上海,不想被架空的话,两人就必然要闹僵,这事还真的好好斟酌一下。
见他不吭声,卓秉恬不紧不慢的道:“朝廷要筹建海军,上海、吴淞都不适合做军港。”
耆英看了他一眼,上海不适宜,哪里适宜?广州还是厦门?他这么引导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