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文迟疑着道:“大掌柜的意思是,不争了?”
“争,为什么不争?”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常保接掌北洋水师对于恭王和元奇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必须阻止。”
点了支烟思忖了一阵,他才道:“径直给养心殿发电,元奇坚决反对常保接任北洋水师提督。”
那么直白?赵烈文不由的一楞,“太后若是不服软,怕可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就是不留余地!”易知足道:“得让太后清楚这事的严重性!”
养心殿,东暖阁,
电报房总管太监吴庸德提心吊胆的在门口轻声禀报道:“太后,上海镇南王来电——。”
坐在窗边正望着园子里景色出神的慈安闻言转过身来,吴庸德生怕遭池鱼之殃,连忙紧趋几步,将电报径直呈了上去,说实在的,如此直白,毫不留余地的电报,他还是头一遭看见,元奇虽说是咄咄逼人,但平素里电文往来,该有的尊敬还是不缺的,语气纵然称不上委婉,但总留有几分余地,措辞也没有如此强硬的。
一眼扫过电文,慈安的脸色登时就阴沉下来,她这里还没定下来呢,常保都还没进宫,易知足的电报却是抢先到了,不消说,必然是一众军机大臣中有人给易知足通风报信,多半就是肃顺,这也太放肆了,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太后?眼里还有没有朝廷?如果不是碍于元奇,她早就换下肃顺这个首席军机大臣了!
觑见慈安的脸色难看,吴庸德心里一紧,赶紧自觉的跪了下来,慈安却没有发作,渐渐冷静下来,坚决反对!这既是表明态度,也未尝没有逼迫她的意思,如果执意让常保接掌北洋水师,元奇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另生枝节。
眼下,奕訢班师回京即将抵达天津,护送的舰队多半是元奇的东海舰队,这节骨眼上,不能给元奇和奕訢任何借口,不过,就此低头,她也咽不下这口气,况且,她是绝对不会让载钊接掌北洋水师的!
默然半晌,她才瞥了一眼跪在跟前的吴庸德,道:“回电,朝廷也坚决反对载钊接掌北洋水师!”
吴庸德听的一楞,这是杠上了?太监不能干政,这种事情哪里是他能多嘴的,他连忙道:“奴才尊旨。”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看到慈安的回电,赵烈文不由的一阵好笑,“这可真是针尖对麦芒。”
“这是妥协。”易知足缓声道:“不过却又咽不下这口气,自找台阶下。”
赵烈文试探道:“那大掌柜是继续坚持举荐载钊?还是?”
“继续坚持举荐载钊,事情可就真是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易知足缓声道:“咱们也退一步,回电,北洋水师必须保持中立!”
“北洋水师必须保持中立!”看到回电,慈安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她还真是担心易知足不肯让步,坚持要让载钊接掌北洋水师,不过,转而她就想到,对方既然做出让步,这实际上也就说明对方也希望局势能够保持稳定,那是不是有文章可做?只要不触及对方的底线即可。
“禀太后,常保在外递牌子求见。”
“让他进来。”慈安吩咐道。
很快,身着朝服的常保大步走进房间道:“微臣常保叩请皇太后圣安。”随即起身走到珠帘前的毡毯上跪下,慈安隔着珠帘看了他一眼,缓声道:“恭王即将班师回京,你率部前往天津驻。”
这是什么意思?防范恭王吗?这事不是小事,常保哪敢自作主张,连忙道:“微臣愚钝,还请皇太后明示。”
“目前情况复杂。”慈安斟酌着道:“你暂且率部前往天津驻扎,等待后命,切记不可擅做主张,擅自行动。”
常保听的一头雾水,却也不好多问,只的道:“还请皇太后明示,何时启程?”
慈安沉声道:“今天天黑之前,必须抵达天津!务必随时保持电报联络。”
“微臣遵旨!”常保连忙朗声道。
出的养心殿,常保心里隐隐有几分兴奋,他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虽然慈安没有明说让火器营驻扎天津是什么目的,但他敢肯定,不是防范恭王,就是防范北洋水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一出宫,他就吩咐亲卫道:“马上赶往马家堡火车站,通知车站,有紧急军情,紧急征用所有列车,并扣押所有的火车,大军随后以后就到,误了军情,军法从事!”
这些年随着铁路的不断修建,京师连通的铁路越来越多,马家堡火车的规模也在不断的扩大,早就成了城外一处极为繁华热闹之地,火器营突然紧急征用,顿时就将马家堡火车站里里外外闹的一片人仰马翻。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瞒得住,一时间,京师电报飞传,火器营大军出动,临时紧急征用马家堡火车站的消息迅速传了开去!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因为慈安的妥协,易知足认为北洋水师之事已经可以划上句号,接到京师急电,他不由的一头雾水,瞥了赵烈文一眼,道:“太后这是什么意思?火器营紧急前往天津,意欲何为?”
略微沉吟,赵烈文才猜测着道:“火器营规模并不大,扩营之后也不过六千规模,前往天津,可能还是为了放防范恭王罢?”
“不对。”易知足缓缓摇了摇头,“恭王兵力一万,配备的武器远比火器营好,又才经历过实战。若是防范恭王,仅是火器营,远远不够。”
赵烈文道:“大掌柜的意思,京师还会向天津增兵?”
“不好说。”易知足沉吟着道:“我的计划是让恭王驻扎天津,以免返回京师,发生摩擦,火器营前往天津,会不会是太后洞察了我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