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希望神情无比肃穆地点了点头:“俺爹昨儿个去镇上找活儿干,结果没找着,回来运气好,捡了块不知哪个地主老财家丢掉的油絮子,今早俺娘就切了半块,一人吃几口就撑住了,三叔你要不要试试?”
钟希望将手里的那明显被人用刀切过只剩下一半的,犹闪着乌漆抹黑油光的油絮子递到钟宝财面前。
油絮子是乡下农妇用旧棉布一层层缝制起来的圆形厚垫子,上头搁点油,专门用来擦拭铁锅、铁鏊子,长年累月下来就变成了油污抹黑的一团乌糟布,表面都被铁锅铁鏊子磨得溜光水滑的,掂在手里都有种沉甸甸的历史的厚重质感。
钟宝财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还别说,这看着乌糟糟的一团闻着还真特么有股子浓郁的葱油香,也不知是哪个地主老财家的,油絮子上都能搁这么多油,想来每天都是吃得满嘴流油啊!前些日子他还从村长那里听说哪哪又开始打土豪分田地了,也不知啥时会轮到他们这里,届时他一定头一个积极响应。
钟宝财暗搓搓地寻思着,鼻间一股子葱油香,勾得他口水直泛滥,但就是不敢下口,转而又看钟希望,心道,大哥一家都能吃了,想必味道不差,嘴随意动,张开就咬了下去,结果——
“啊呸呸呸!”钟宝财一边抹嘴一边皱眉抱怨,“俺说希望啊,你们一家也真是……”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于是好不尴尬地略过,“这玩意儿压根儿就不能吃,你们还是趁早抠抠嗓子吐出来,别再吃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三叔可没能耐帮你们啊!唉,不对啊,要走你小妹那家人不是给了你们家玉……”
“三叔,你嘴上也油乎乎了,还一股子葱油味!”钟希望立马打断了钟宝财的话。
上辈子那玉米被她给偷吃了一部分,后来三叔也过来要了一回,她娘碍着三叔和她爹是亲兄弟,到底是匀了一根给他,结果,二婶闻声也便撺掇着二叔过来要,张口闭口说做大哥的不能厚此薄彼,却不想想当时她爹去二叔家借粮时是怎么被他们一家羞辱赶出来的,三叔三婶倒是有心帮他们家,但他们也只是有心而已,自己家都过得揭不开锅了。
不过钟希望还是低估了钟宝财的厚脸皮程度,他在钟爹钟娘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钟爹其实早就心软了,但想着钟娘心里的苦而始终绷着面皮不吭声,钟娘又怎会不明白钟爹的心思?尽管那一小袋玉米棒子是她心里的刺,但心善的她还是匀了一根给钟宝财。
钟宝财乐颠颠地离开了他大哥家,不想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听钟希望在后头喊他,他当即停下来,但却紧紧地攥着自己袖笼里的那根玉米,笑道:“咋了,大侄女,叫你三叔啥事?”千万别是大哥后悔给了他玉米,这会儿派大侄女来追了!
钟希望瞧着钟宝财的神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好气又好笑,不过没打算和他磨叽下去,直接凑上前小声道:“三叔,你今天从俺家拿玉米的事儿可不能让二婶知道了,俺们一家也都指着那几根玉米过活呢!”
闻言,钟宝财终于收起了他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容,难得严肃道:“放心,大侄女,你三叔再怎么混也是知道你爹娘的难处的,这回是真的揭不开锅了……”说着,脸上显出些许的愧疚。
见状,钟希望也不好说啥了,其实说啥都不好使,还是得钟宝财自己立起来,不过她看着难!
“三叔,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吧!”钟希望叹了口气说道,在她看来是理所当然,但在钟宝财眼里就是人小鬼大老气横秋了,看着有点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