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的枯黄衬着军装的草绿,再映着自旁边延伸过来的茂盛的大树的枝叶间投射下来的点点金芒,组合在一起的颜色惊艳了于小芳的眼睛。
当然,她那双自带过滤功能的有色眼睛,自然而然地将她大哥穿着土黄色秃膀单褂,灰色粗布单裤的身影给忽略去了。
于小芳斜靠在自家院门旁边栽着的老槐树的树干上,痴痴地望着郑曙光。
郑曙光正在和于小山说话,其实他已经察觉到于小芳投射过来的灼热视线了,不过他估过距离,这么远,于小芳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他也就没挪地方,省得适得其反。
“大哥,你是啥时好的?”郑曙光问,他记得他走时,于小山还傻得像个几岁的孩子。
“说起这个……嘿嘿……”于小山摸摸自己那剪得短短的头发茬子,突然诡异地红了脸,“这还多亏了俺姥姥村上的那个女娃,你认识的,叫钟希望!”
听到“钟希望”这个名字,郑曙光本能地神色一震,整个人都好像被人弹了一下敏感神经一般,一下子就调动起全身的精气神来。
于小山本身是个粗神经的汉子,自然没有注意到郑曙光那常年淡漠冷静的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情绪变化,继续道:“俺记得你刚离开那会儿,俺就到处去找你,被不少人欺负过,有一回还被俺们村上的那个小霸王于钱多骗去钟刘村打架,俺不打,那个于钱多就将俺狠狠地揍了一顿。”
于小山说起往事,眼里闪过一抹伤痛,声音也略有些沙哑,郑曙光见了很是心疼,拳头本能地攥紧了。
“大哥,你,受苦了!”郑曙光不太会安慰人,只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来。
于小山嘿嘿一笑,眨去眼里的泪光:“是钟希望把那个于钱多给教训了一顿,后来俺认得经常跟你在一起的刘铁蛋那帮孩子,于是俺就跟着刘铁蛋去找你,刘铁蛋被跟急了,失手将俺推倒在地,正巧让俺脑袋磕上了一块尖石头,俺当场就昏死过去了,是钟希望撕了外罩褂给俺包扎止住了血,不然你这会儿见到的就是埋在俺爹旁边的俺的坟头了!”
郑曙光还真不知道有这事,之前他受伤见到钟希望时,她也没跟他说,不过这顺手帮人的事儿她还真没少做,在别人看来那是天大的帮助,然而在她那儿或许转身就忘了也说不定。
想到钟希望会忘,郑曙光的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就像有个东西在他的神经上不停弹拨,让他突然感觉心情烦躁,和于小山说话也就变得心不在焉起来。他也不知于小山接下来又说了什么,只是时不时敷衍地嗯一声,直到再次听到于小山提起“钟希望”这三个字。
郑曙光“唰”地一下转过头盯着于小山的动作也把于小山给惊了一下,当即问道:“咋啦?小光?俺,俺脸上有啥不对吗?”
郑曙光有些尴尬有些囧,不过他那万年不变的冷静脸让他看起来还是那么自然淡定:“没啥,我看错了,你继续说。”
于小山摸摸脸不疑有他,刚想继续说,忽然就卡壳了:“哦,对了,俺刚才说到哪儿了?”
郑曙光内心有点抓狂,你说到哪儿了我哪儿知道啊?不过他依旧保持着淡定的表情:“钟希望?”
“哦,对,俺说到钟希望了,她给俺倒了一碗水让俺坐着等等,那碗水还是热的,但已经能喝下口,还是甜的,俺才知道她居然给俺的碗里放了糖,喝到肚里热乎乎的浑身都舒坦。”
于小山说着,似是还在回忆当初的情形,脸上更是显现出在郑曙光看来有点温柔得过头的笑容,怎么瞧着怎么诡异,怎么瞧着怎么不顺眼。
郑曙光也不知道自己是咋了,以前他还跟着钟希望学武学字的时候,也没少见她帮人,给人野菜饼吃,尤其是那个钟来春,经常会从她那里得到吃的,当时他也没这么不开心,顶多就是觉得钟来春的脸皮怎么那么厚的。
“后来又来了几个剃头的,钟大叔忙不过来,所以钟希望就上手帮忙了,她第一个就提出给俺剃了。”
闻言,郑曙光心里又是一紧,好像比刚才更不舒服,更烦躁了,状似无意地问道:“她爹啥时学会剃头了?”
“嗯,俺也挺佩服钟大叔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学会这门手艺,关键是他剃的头型还好看,在他们那附近还挺出名的,不过他不到俺们村来剃,俺是去俺姥姥家送东西才顺便去剃头的。”于小山笑着说道,“不过钟希望那丫头剃得更好看,而且她还帮俺洗了头……”
“咔嚓”一声树枝折断的声响打断了于小山的话,也将正花痴似的盯着郑曙光看的于小芳给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几步躲回了院子里,扒在门框上朝东边继续瞅,她娘问她在干啥,她也只是摆摆手,连出声敷衍一下都懒得做。她娘明显是熟悉她自己闺女的尿性的,索性也不问了,此时她已经将于小川又劝回床上躺着了,自己则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刷。
“咋啦小光?”于小山问。